第18章 鄉村立交橋(5)(2 / 3)

立交橋雖然氣宇軒昂卻有一種異常的氣味飄散著,那便是有失大雅的人類糞便。堵車的司機過路的莊稼人包括餘三官這樣的道口看守人以及交通警察等等,內急的時候也難免進去方便一下,積累起來便就是惡氣衝天了。

立交橋剪彩那天是餘三官最難受的一天,鐵路上通知他們站好最後一班崗再回去待命,餘三官不知道他們之中是不是也包括他,這麼多年來,他為道口立下了汗馬功勞,從未出現過事故,青春都扔給鐵路了,按理說也該算是鐵路上的人了,卻從來沒人確認過他具備了這種身份。這一天,從立交橋插上彩旗那一刻起,他就開始忐忑不安,摸著鐵柵欄的手也顫抖不止,心像放在油鍋裏煎熬似的無著無落地緊縮著。

剪彩儀式舉行時,道口處依然如故地憋車,以道口為界甩出了兩條遙遙無期的長蛇陣。立交橋指揮部的頭頭來道口給他們發喜煙,並暗示他們,盡量留下一批好車,等一會剪彩過後由立交橋處放行。餘三官便像過癮一樣,居然一輛車也不放行了,說是領導要看車龍從立交橋下浩浩蕩蕩地開過去,增加氣勢。司機們麵對著曙光在前的立交橋,不再與餘三官計較什麼,眼光齊刷刷地甩向立交橋。

大鏟車開始鏟去攔在路上的土堆,清理路麵尚存不多的路障,寬闊的路口便徹底地敞開了。這時候,市裏的小號車並排停在立交橋路口,隨著一陣轟轟烈烈的鞭炮聲,小號車一起出動,立交橋便正式地通車使用了。所有的大車小輛都被引入立交橋下,被憋已久的車輛像出了籠的鳥一樣,在立交橋下飛馳而去,電視台的攝像機不錯時機地記錄下了車輛歡快地流動和人們歡樂地奔走。

攝像機卻沒有記下餘三官的愁眉苦臉,餘三官沒有去看立交橋通車剪彩,其他的道口看守人收拾好了東西已經乘坐上了一輛車,準備跟隨剪彩的車隊一同通過立交橋,返回縣城,卻沒有一個人招呼他上車。顯而易見,他的鐵路生涯與鐵路道口一樣,無法挽回地結束了。

餘三官很淒涼也很孤獨地待在道口值班房裏,看著窗外的車輛再也不是開往他的道口,而是快速地彎向立交橋,原本都是蝸牛的車輛現在都成了下山的猛虎,轉瞬間熱鬧非凡的道口就讓人們給冷淡了。一種失落感由餘三官的心底升騰而起,並且彌散了他的全身,他覺得自己比羽毛還要輕。與餘三官同樣失落的還有村裏的那些女人們,她們挎著筐或貨箱子垂頭喪氣地往村子裏走去。一列火車轟隆隆開過來,震顫在餘三官的心房,多少填補了他心靈裏的空落,他便癡癡地目送著火車的遠去。

夜半三更時,睡在道口值班房裏的餘三官突然被遠處火車鳴笛聲驚醒,他急三火四地套件衣服,按上了攔截道口的那個鐵柵欄的電鈕,握著小紅旗攔在了柵欄前。這時候,火車大燈遠遠地照射過來,照出個空空蕩蕩的道口,他這才意識到,道口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抬眼向立交橋望去,駛出立交橋的一盞盞車燈像流星般飛馳而去,他覺得那一盞盞流星變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小刀子,把他的心割得個鮮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