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烏黑的黃金(2)(2 / 3)

組委辦公室的那扇門半敞著,敲門純粹是種假客套,卷毛徑直走進去。曹友人的對麵坐著個老頭,老頭的身子有些瘦,眉梢很長地垂下來,眼睛是笑眯眯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卷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高中時的物理老師,這老頭和物理老師氣質十分相似,他覺得這老頭也該是知識型和善良型的人。曹友人十分熱情地迎接著卷毛,習以為常地遞過一支煙,並把那位老頭介紹給卷毛。曹友人稱老頭為裴工,是地礦部的采礦專家,鄉裏特意聘請來的,準備進一步開發杜家溝的金礦資源。

接下來,曹友人又向裴工介紹起了卷毛,說卷毛以高出分數線一大截的成績考上了某地質學院,因為家境貧寒沒能去成,耽誤了一個未來的地質學家。卷毛聽得自己都覺得難為情,曹友人卻依然在誇誇其談。幾年不見,曹友人的嘴已經練得非常圓熟,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句句讓人愛聽。

卷毛這次不是來聽奉承的,更何況沒上成大學又不是件光榮的事情,他隻希望裴工暫時能回避一下,雖然他並不討厭裴工,卻不想讓裴工聽到自己想當村長的打算。曹友人不讓裴工離開,他要營造三個人談話的氛圍。卷毛有些急了,老媽的病是離不開照顧的,出來時間長了,一口痰上不來,沒準會看不著活著的老媽了,所以他必須開門見山地把話說出來。卷毛拉著曹友人說,到外邊,我有話。

曹友人將卷毛按坐在沙發上,隨後又關嚴了辦公室的門,對卷毛說,裴工不是外人,是我請來的,有話就說。卷毛看了眼慈祥的裴工,放棄了防範的心理,講述起了杜魯門的種種惡劣行為。開始的時候,他還能保持冷靜,後來他越說越激動,直至說得熱淚盈眶,最終還說出了自己當村長將如何把村子建設成桃源似的。

卷毛慷慨陳詞的時候,裴工一直是大睜著眼睛瞅著。曹友人卻很隨意地修著指甲,直到卷毛說完這些話,他才吱聲,說,別這麼憤世嫉俗了,沒用,哪兒都這樣,一個小村長爭他幹啥,趁早多賺點錢,市場經濟了,沒錢啥都玩不轉,沒有錢,想當村長都沒人選。

卷毛怔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曹友人會變得如此勢利,居然也不肯幫他,這使卷毛傷透了心。沒有他卷毛,曹友人做夢也弄不到如今的地位。六年前中考,卷毛報的是重點高中,曹友人報的是中專。曹友人的老爸通過關係把自己的兒子弄到了卷毛的後桌,又疏通好了所有的監考,使曹友人大肆地抄襲卷毛的試卷,如果卷毛當初掩蓋住一個科目的試卷,曹友人就不可能獲得今天的位置,是卷毛讓這個做他學生都不合格的同學以不比他遜色多少的成績考上了一所相當不錯的中專。三年前的夏天,就在卷毛握著地質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欲哭無淚地從縣城回到已經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媽身邊時,曹友人已經喜氣洋洋地分配到了鄉政府,爭得了炙手可熱的組織幹事這個職位。

望著曹友人那張優越的臉,卷毛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積鬱了,他騰地站了起來,拍響了曹友人的桌子,他說,你別跟我裝模作樣的,我知道你們早就和杜魯門穿上了連襠褲,我當村長要妨礙你們,我當村長會斷了你們這些人的發財夢,可我當村長不是為自己,是為老百姓,都說我們杜家溝滿山都是金子,金子都哪兒去了?都跑到杜魯門一家人的腰包裏去了,都跑到你們這些當官的腰包裏去了!

曹友人當然不想在自己請來的客人麵前丟麵子,他說,卷毛,你別腦袋發熱了,我說的話都是為了你好,你連自己家的日子都過不起來,誰能相信你能把一個村子搞起來,弄得可憐巴巴的幾張選票,給別人當陪襯,多難堪,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這句話可戳疼了卷毛的自尊心,他卷毛書都能念到最前邊去,賺錢還能比念書還難?要不是老媽得了矽肺病,他卷毛能是如今的卷毛嗎?要不是杜魯門追著趕著要多出礦石,老媽怎能去做鑿岩的蠢事兒,又怎能被含矽的金礦石嗆出矽肺病?卷毛忽然覺得曹友人和杜魯門疊在了一起,讓他產生出一種惡心的感覺,他蔑視地看了眼曹友人,說,好,就算我走錯地方了,就算我找錯人了,我他媽的願意當陪襯,我就是隻有一張票也得讓人們知道他杜魯門當了三十一年的村長,不可能再讓他幹到四十一年,我就不相信老百姓隻認金錢不認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