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烏黑的黃金(2)(3 / 3)

卷毛說完這話,摔門而出。

通往杜家溝的黃沙大道上,卷毛拚命地蹬著自行車,他是在拿自己的自行車撒氣。那條車鏈子膽顫心驚地上下抖動,小心翼翼地承受著卷毛的衝天怒氣,最終還是承擔不住,稀裏嘩啦地掉下來。卷毛跳下自行車,看了眼不爭氣的車鏈子,索性將自行車扔在一旁,自己氣呼呼地坐在路邊的沙包上。

路兩旁的田野一如昨日那樣透澈,天也藍得純淨如洗。可卷毛的心裏卻是混亂如麻,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又深深地吸入一口純淨的空氣,努力地排遣著內心的鬱悶。

卷毛的目光向遠方望過去,滿眼便都是涇渭分明的天藍地黃。當卷毛的眼光掃過一片收割後的高粱地時,一種賞心悅目的顏色跳入他的眼簾,令卷毛躁動不安的心突然安靜下來。一片綠意蔥蔥的小高粱苗,從高粱茬子的根部頑強地漾出,整齊地列在田壟上,輕風吹過,那些尺把高的葉子柔弱地擺動著。卷毛頓時大徹,這小苗預示著什麼?是舊的生命徹底結束,新的生命正在誕生,盡管一場霜降已經迫在眉睫,小苗的生命不會有任何結果,可這生命的過程卻何其偉大,任何莊稼都會在秋高氣爽之後一味低迷地枯黃下去,隻有高粱從舊生命的根部誕生出新的生命。

一輛紅色桑塔納在卷毛心平氣和的時候心平氣和地停在了卷毛的身旁,駕車的正是卷毛的同學曹友人,裴工也坐在車裏。曹友人把卷毛從沙堆上拉了起來,說,別生氣了,走,咱們出去喝點酒。卷毛拍去屁股上的塵土,說,我媽病著呢,我哪兒也不去。曹友人說,我就成全你的孝心吧,送你回家。說完曹友人打開車的後備廂,把卷毛那輛掉鏈子的自行車塞了進去。

車駛進了杜家溝那段凸凹不平的土路,一直沉默不語的卷毛這才說話,他對曹友人說,慢點兒開,幹嘛攪起那麼大的塵土,別招老百姓罵你。曹友人鬆了腳油門,笑著對卷毛說,還沒當村長呢,就護起了村裏人。裴工在後麵說話了,裴工捅了下卷毛說,我支持你當村長,文盲加流氓當村長會越來越坑害我們的社會。卷毛回過頭去,用一種感激的目光看著裴工,他說,我要把杜家溝變成關外第一村。

很快就到了卷毛的家,裴工留在車裏沒有動,曹友人提出拜望一下卷毛的母親。卷毛苦笑一聲說,我們家像個雞窩,進去別熏壞你。曹友人不以為然地說,咱倆誰跟誰。

低矮的屋子裏,晦氣婆坐在炕沿上陪著卷毛的老媽說話,兩個寡婦總有嘮不完的嗑,卷毛每一次離開家門差不多都是去求晦氣婆來照顧老媽。曹友人隨著卷毛一塊走進了屋子,屋子裏那股腐朽的怪味兒撲麵而來,刺激得曹友人立刻皺起鼻子。曹友人始終生活在優雅的環境中,無論如何也無法承受這種惡劣的氣味,他是礙於卷毛的麵子,不得不痛苦地忍受。

曹友人接二連三地問候卷毛的老媽,老媽也想說幾句,可她氣短得沒等說出來,曹友人的下句話已經跟了上來。說了一堆話,曹友人一刻也不想留在屋裏了,他掏出五張百元票子,不容分說地塞在了老媽的枕頭下,轉身就告辭了。

卷毛冷淡地看著曹友人的這些表演,沒有往出推錢,更沒有留曹友人多坐一會兒,卷毛不覺得曹友人扔下這麼多錢自己會欠下他多大的人情,多少錢也不能買來人的命運。他卷毛曾給過曹友人命運,曹友人對他多好都不為過。

送走了曹友人,晦氣婆也告辭,卷毛就又送晦氣婆,送了好遠也不肯止步。晦氣婆說,卷毛你回去吧。卷毛沉吟片刻,才說,嬸,你恨不恨杜魯門?晦氣婆說,他今天要死了的話,我馬上當街放炮仗。卷毛說,嬸,你願意杜魯門總是當咱們的村長嗎?晦氣婆說,他今天下台,明天我就過節。卷毛說,嬸,我想當村長,你投我一票。晦氣婆帶著一種疑惑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卷毛,說,你是個孩子呢,能當了這麼大的家?卷毛堅定地盯著晦氣婆的臉,追問一句,嬸,你能不能投我一票?晦氣婆笑了,晦氣婆笑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的晦氣。卷毛的臉緊繃著,還是那樣定定地瞅著晦氣婆,直到晦氣婆拍了下卷毛的膀子,答應保證投卷毛一票。卷毛糾正著說,是投杜元魁一票,我的名字叫杜元魁,綽號不算我的選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