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財富和力量是男人的武器

這家叫北極星的酒吧,位於天塘區城北時代大廈的東側,麗達廣場西邊的角落,門臉不大,但一看,風格很特別。溫啟剛走進去時,幾個醉醺醺的男女正從酒吧裏走出來。他們年紀不大,二十來歲,留著稀奇古怪的頭發,其中有個女孩個子很高,足有一米八以上,穿白色T恤,染著一頭棕色的長發,兩條瘦長的腿讓溫啟剛瞬間想起那個王小山來。女孩完全喝高了,眼裏放著異光,那是看不清東西的表現,走路七扭八歪,根本站不住,可她手裏還拎著一瓶XO,看見人就說:“來,跟本姑娘幹一杯,本姑娘請你喝。”溫啟剛怕被她纏住,往裏躲了幾步,就聽見兩個男的在他後麵嘀咕:“我們把她帶走吧,今晚幹掉她。”溫啟剛本能地將目光扭過來,那兩個男的都是二十出頭的樣子,一看長相還有打扮,就知道是混社會的。有人出來了,那女孩高聲尖叫,意思是讓那人去開車,然後就趴在花園邊嘔吐起來。

溫啟剛怕那種味道,沒敢停留,緊著步子往裏去了。

酒吧不大,但很深,曲裏拐彎,走過一段又一段。這個時間,酒吧的熱鬧勁已過,搖滾啊什麼的已經結束。留下的人,要麼是無家可歸,要麼是有家不想回。總之,黑夜留住了他們的腳步,酒吧特有的氣氛和放縱中的憂傷,成了這些人競相抓住的一股溫暖。腳步移動中,就有影影綽綽的畫麵閃進溫啟剛眼裏,布局巧妙的隔斷裏,接近於帷幔的帳子下,或有男女在擁抱,或有情人在喁喁私語。纏綿的情形看上去像兩條將死的魚,都想從對方身上撈到希望,可又撈不到。於是,擁抱或纏綿就演繹成一種痛苦。這種痛溫啟剛沒有過,他的愛是平淡的,平淡到根本沒感覺出愛或者不愛,就擁有了她。結婚成了那個階段他必須完成的一件事,也成了林若真的母親蔣婉儀必須去掉的一塊心病。那就結。至於愛,那是以後的事。他跟妻子孟君瑤一次這樣的地方也沒來過,直到孟君瑤遭遇不測,離他而去,他才發現,三年的婚姻,他們連一次像樣點的浪漫都不曾留下。

服務生走過來,是一個少年,頂多也就十五六歲吧,剪著幹淨整齊的平頭,穿著發白的牛仔褲和紅色T恤,臉上流露出硬撐出來的江湖氣,可惜那雙眼睛還是稚氣未退。他領著溫啟剛到一個角落坐下,溫啟剛喜歡這樣的角落,安靜,離喧囂和雜亂稍遠,但又不幽暗,能看清酒吧的一切。每次進酒吧,他總是逃開那些燈光閃亮、熱鬧紮堆的地方,找一處清幽,把自己裝進去。

溫啟剛要了一份冰激淩、一杯“新加坡司令”、一杯“瑪格麗特”。他喜歡烈酒,喜歡烈酒穿過喉嚨在器官裏遊走的那份刺激和痛苦。當然,“瑪格麗特”是他進酒吧必點的。哪怕不喝,也要擺放在那裏,每呷一口,都要跟那杯子碰一下。這種雞尾酒誕生於1949年,它是全美雞尾酒大賽第一名的作品。以墨西哥特產的龍舌蘭為基酒調製出這杯雞尾酒的簡·杜雷薩先生,用他不幸死亡的情人瑪格麗特來命名自己的作品,清淡爽口的酸味,帶著悲傷戀情的苦味。

溫啟剛以前並不迷戀它,隻是君瑤走後,他無法釋懷,隻能拿這酒來紀念。

借服務生拿酒的空當,溫啟剛朝酒吧掃了幾眼。正對麵,幾個眼裏藏著不安分的大學生在玩擲骰子的遊戲,年輕的大學生們總是這個世界的佼佼者,在哪裏都能吸引人的目光。但溫啟剛對這些將大把時間潑灑在所謂的燈紅酒綠中的驕子沒有興趣,目光幾乎沒有停留,很快便跳了過去。一對女子背對著他,看起來像是一對出差的白領,在嘈雜中忘我地交談著什麼。她們是推銷什麼的呢?溫啟剛犯神經地亂想。就在溫啟剛打量她們的時候,其中一個大約是被什麼激著了,發出咯咯的笑聲,身子一顫一顫的。再過去,就有些幽暗得看不清楚了。後來溫啟剛看到了舞台,這家酒吧的舞台藏在甬道的深處,那是一個碩大的空間,離溫啟剛有八九米的樣子。借著朦朧幽暗的燈光,溫啟剛看到,一個孤獨的歌手不甘心地站在舞台上,用接近嘶啞的嗓音傾訴著對舊情人的懷念。但是他的歌聲引不起任何人的反響,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快樂或憂傷裏,把他遺忘在舞台的中央。舞台下麵的吧椅上有位姑娘,可能受了什麼打擊,坐在那兒紋絲不動。

服務生捧著托盤來了,可惜不是剛才那位少年,是一位戴著太空人麵具的高大男生。他問溫啟剛還需要什麼,溫啟剛說了聲“謝謝”。男生弓下腰,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繪有美國牛仔的長方形火柴,替溫啟剛點燃了蠟燭。

蠟燭一亮,視線比剛才亮堂了許多,溫啟剛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點。就在溫啟剛端起酒杯的一瞬,酒吧裏突然爆出一聲脆響,有人把東西摔碎了,接著響起幾聲尖叫,是那夥大學生發出的。溫啟剛循聲望去,發現離他四五米遠處,有個昏暗的角落,那裏還有一個座位,被碩大的芭蕉葉遮擋著。摔碎東西的是個女孩,溫啟剛首先看到的是她的一頭長發,非常飄逸。女孩摔碎酒杯的一瞬,站了起來,脖子往後猛地一仰,那頭長發就繽紛地飄舞起來。說它繽紛,是因為溫啟剛看不清女孩頭發的顏色,好像是橘黃色,又像是橙色,還有幾縷紅,也可能是燈光的作用吧。總之,溫啟剛把目光投了過去,呷酒的動作也停住了。高啊,真高,溫啟剛被女孩的身材驚住了。他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各式各樣的女子——模特、演員、歌手、職業陪酒女等等,在他眼裏早已不稀奇,但這時,他還是被遠處那頎長而又非常動感的身姿給驚了幾下眼。溫啟剛目測了一下,這女孩的身高起碼在一米八三以上,加上她穿了條白色的牛仔褲,腳上是棕色長靴,上身又極其特別地穿了件帶有圖案的馬甲,越發襯托得身材修長。她發火的時候,腳、腿、上身、脖子以及那一頭飛瀑般辨不清色澤的長發,扭成幾道弧線,有一種九曲十八彎的妙景。她肯定是嫌酒沒調好,摔碎了酒杯,服務生急忙奔過去。她指著服務生的鼻子,用一種非常有質感的聲音質問服務生:“酒怎麼調的,這是‘血腥瑪麗’嗎?”溫啟剛看見,跟她道歉的服務生正是自己剛進來時為自己服務過的少年。少年戰戰兢兢,連著跟她說好話。溫啟剛聽不見少年的聲音,但從少年客氣而卑微的態度看,一定是向她賠不是了。

“我要的是正宗的‘血腥瑪麗’,血腥,血腥,你懂嗎?”

她的聲音很高,加上此時全酒吧的人目光都被她吸引了,溫啟剛聽得很真。

“血腥瑪麗”是一個令人不安的名字,這款雞尾酒是以十六世紀迫害新教徒的英國女王瑪麗一世的名字來命名的,鮮紅的番茄汁胭脂一樣地鋪灑在晶亮的液體中,讓人看一眼都覺得血腥。這款酒溫啟剛品過,是在法國巴黎,那是一位資深的調酒師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為他調出的,味道確實令人震撼。打那以後,溫啟剛才知道,這款酒對調酒師要求極高,不是技藝的問題,而是調酒師心裏必須有一股血腥,或者說是對血腥的仇恨,否則,它就成了一杯令人作嘔的番茄湯。

溫啟剛納悶,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孩,為什麼情迷“血腥瑪麗”?

年少的服務生可能是提出給女孩換一杯別的,女孩不依,用更高的聲音說:“我就要這款,叫調酒師來,調不出地道的‘血腥’,我砸了這場子。”

一聽“砸”字,溫啟剛對女孩所有的臆想都退了潮,他失望地收回目光,專心品起自己的酒。

這中間電話響了兩次。一次是孟子非打的,溫啟剛沒接,心想孟子非這會兒可能是醒了酒,跟那濃妝豔抹的夜店女子完了事,才想起他這個老板了,遂狠狠地摁了拒聽鍵。另一次是粵州這邊的一位女領導打來的,女領導以前跟溫啟剛關係很好,幫了好力奇不少忙,好力奇在廣東的另一個生產基地就是在她的傾力幫助下建成的。但是女領導胃口太大,好力奇該回報的,悉數回報了,女領導仍然緊抓住溫啟剛不放。這次來粵州,溫啟剛沒跟女領導聯係,一則女領導現在到了“休閑”崗位,退居二線了,當然這不是主要理由,不聯係的真正原因是女領導的外甥女要出國,要溫啟剛擔保。之前,溫啟剛已經將女領導的兒子兒媳弄到了國外,一切費用都由好力奇出。溫啟剛覺得人應該知足,哪怕你是領導。可女領導偏不知足,沒完沒了地向溫啟剛交代事情,溫啟剛有點煩。盯著電話看了半天,溫啟剛還是沒接。

“先生,能請我喝一杯嗎?”

溫啟剛正捧著酒杯出神,兩道白晃了過來,緊接著就是一個柔柔的聲音。他抬頭一看,竟是剛才那女孩,兩道白是她亮白色的緊身牛仔褲,裹著兩條修長的腿。討厭,溫啟剛立馬有點不舒服,他在男人中也不算矮小,可這女孩往他跟前一站,他竟得把脖子往後彎九十度才能看清她的臉。

是一張非常清秀的臉,可惜染了酒後,她的靜美被破壞了,不過又多了幾分野性。總體來說,很有誘惑力,溫啟剛給她打了九分。

女孩站著,野性的目光毫無顧忌地投在溫啟剛多少有些尷尬的臉上,她的高度以及豐滿的胸部讓溫啟剛有點喘不過氣。溫啟剛暗歎,如此瘦高的身材,竟然還有那樣傲人的胸,上帝的確不大公平,常常會錯誤地把好零件集中到某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