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話說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有一頑石,原是當年女媧煉石補天所遺,在這峰下日日飽吸天地之精華,因凡心偶熾,機緣湊巧,恰遇著一跛足道人、一癩頭和尚,遂托化成美玉形狀,被二人攜下凡塵去,不知經曆了幾世幾劫,方得返本歸真,重回青埂峰下。石上斑斑駁駁遍錄其所曆之事,來往觀者莫不嗟歎神傷,紛紛抄錄而去,使其盡傳於天下,正是:

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做奇傳。

又不知過了幾世幾載,有一空空道人從青埂峰下過,見石上荒草叢生,字跡多為風雨所磨失湮滅,不覺撫石而歎曰:

悲歡離合世炎涼,蠢石焉能繕其詳。

金玉之說誠荒唐,豈知水木別有緣。

歎罷即要離去,誰知那石經曆了那番曆練之後早已通靈,便忿忿然開口道“是哪個揭挑我哩”

空空道人聞言即回身向那石斂衽施禮道“貧道起手了,剛剛因見石兄所錄之事,信口慨歎幾句,有得罪之處,卻非有心,石兄見諒”

那石道“此事罷了,隻是我卻才聽你說什麼金玉、水木。金玉之事我盡知道,那水木卻是何意?”

空空道人道:“原來石兄不知水木之事?難怪所錄之事盡為傷金悼玉之言語,卻不知世事皆為陰陽二氣,陰極則陽生,否極則泰來矣。”

那石道:“自金玉之事既定,我即被癩跛二人收歸此山,後麵之事自無處可聞矣,若道兄知之,何不詳教一二?”

空空道人道:“世間之事,一啄一飲,莫非前定,因緣際會,風水輪轉,人神皆難測也。既僧道二人不欲石兄知金玉以後之事,必有緣故,石兄何相強也?”

那石聞言忽有悲感之意:“道兄其實不知。自我歸此山,將那所曆之事鐫刻於此,為人所傳抄,故天下閱者甚眾。可惜隻得八十餘回再無下文,致使世上有一幹傷懷感歎者,為此徒勞神思尋根問由,我亦深為憾事,卻無法可解。適才道兄所言否極泰來,可見金玉之後自是另一番景象,若兄不吝珠玉,以補此未完之數,此亦善舉矣。”

空空道人見其情辭懇切,沉吟道:“罷了,本待不言,又恐爾靜極思動,將來又生事端,此亦命數。但後事甚冗,恐非一時半刻能夠完結。”思索片刻道“如此,隻將水木一段因緣說與你聽罷,隻怕要從那神瑛受責開始……”

那石喜道“如此甚好,道兄請坐,且細細講來。”

正是:靈石一動孽千劫,細說恩怨話從頭。

卻說那日寶玉因蔣玉菡之故得罪了忠順王府,忠順王使人來見賈政要人。賈政因寶玉私結戲子已是一腔怒氣未曾發泄,哪堪那賈環有的沒的添了許多閑言碎語,一怒之下杖責寶玉。寶玉自幼哪曾受此,病了數日,又因賈母庇護將一改峨冠禮服吊賀往還之事一概免去,晨昏定省亦可隨他而去,自是得意非常,每日隻在園中遊蕩,與丫鬟侍婢廝混。

隻一件事,此事之後,黛玉似乎總是遠著自己,見麵亦是生分許多,故而心中悒悒不樂。襲人見此隻得每每勸他說雖是姊妹,終有男女之別,避些嫌總是好的。寶玉心中仍是不能開解,一日三次往瀟湘館跑,到有半數的時候吃閉門羹的。但畢竟少年人,難免對景忘憂,又有寶釵湘雲等姊妹相伴,也就漸漸不在意了。

這一日,正與襲人廝鬧,忽聽焙茗來報說是北靜王請他園中賞荷,大喜過望遂急急忙忙換了衣服出去了。

諸位看官可能奇了,這寶玉不是最厭與士大夫交往嗎。原來這寶玉生就一段怪癖,將士大夫一族斥之為****祿蠹,最是厭煩,平日裏有求見的、相請的能免則免能推則推,卻隻對這北靜王不同。想當年世祖平定四海有四位異性兄弟功勞最高,分封異姓四王,為南安王、東平王、西寧王、北靜王。其中尤以北靜王功勞最高爵位最尊,故為四王之首。曆世祖聖祖、世宗、本朝四代聖眷仍隆,至今襲王爵,其餘三王均為郡王。這北靜王名水溶,年未弱冠,文武雙全,品格端方,朝堂之上天子倚為肱骨。更兼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其書畫皆為當時一絕,卻又厭俗務,朝堂之外不與士大夫相交,每思棄爵歸田,隻為聖天子不允而作罷。上次賈珍之媳可卿亡故曾代天子路祭,故而與寶玉有過一麵之緣。寶玉對水溶之人物仰慕非常,故常常拜會且相談甚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