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的爐火旺，郭鐵匠的肝火更旺。
跟誰生氣呢？還能有誰，他自己的兒子，小郭鐵匠。
小郭鐵匠一直和老爹打鐵，光著上半身，隻穿著一件破圍裙，大鐵錘掄得像風車似的，十分賣力氣。經年累月掄大鐵錘，他的身體上的肌肉非常發達，一條條的，摸上去好似爐火中的燒紅的鐵條，都燙人手。別看這樣，他的年紀才十四歲。
許多孩子在這個年紀還在讀書，可是小郭鐵匠沒有這個機會，他與老爹天天打鐵，勉強混口飯吃。偶爾攢兩三個銅錢，還讓老爹放進一個黑不溜湫的小木匣子裏，再也不拿出來。
咣咣咣，馬家屯的街上響起銅鑼聲。顯然，銅鑼聲比鐵匠鋪的打鐵聲更響，更急。
小郭鐵匠停下了大鐵錘，一捂自己的肚子，裝出痛苦的表情，齜牙咧嘴地說：“老爹，我肚子痛，去方便一下。”
郭鐵匠注意力完全在手中的小錘上，頭也不抬，催促道：“懶驢上磨屎尿多。快去快回，還趕活兒呢！”
小郭鐵匠沒等老爹的話兒說完，已經撒丫子跑沒影兒了。
好半天，兒子沒有回來。郭鐵匠忽然知道自己上當了，被兒子騙了。鐵匠鋪院裏有茅廁，兒子不去院裏，而往街上跑，舍近求遠，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
“狗日的，等回來看我不敲斷他的腿！”郭鐵匠怒火瞬間冒上頂梁。被人當麵欺騙是惱火的，尤其是被自己的兒子騙！
小郭鐵匠去了哪裏？他確實沒有肚子痛，更沒有去茅廁，而是去看賣藝耍把式的了。
銅鑼是耍把式的招牌，敲到哪裏就響到哪裏。小郭鐵匠沒有別的毛病，隻要聽到銅鑼聲，立刻便有二十五隻小老鼠在心裏邊爬——百爪撓心，那個難受勁兒別提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唯一止癢的辦法就是找耍把式的，過眼癮，而後止心癢。小郭鐵匠酷愛武藝，家中又沒錢給他請夫子（也就是拳腳師父），所以每逢有耍把式的來了，總想偷學兩手。
今天，賣藝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四十多歲的漢子，人高馬大，一身短打扮。女的還是個小姑娘，也就十來歲，一身粉身衣褲，非常紮眼。是人就可以猜出，這是父女兩人流落此地，賣藝維生！
小郭鐵匠來遲了，漢子正在裏麵練拳腳，而外圍也圍了好幾圈人。不時的，人群裏爆發出喝彩聲，叫好聲。
站在外麵看不清楚漢子練的招式，小郭鐵匠便伸開兩隻胳膊，貓著腰往裏鑽。
一雙有力的手在後麵分撥人群，不少人紛紛轉回頭觀看。見是小郭鐵匠，有的自然而然地讓開路，有的則笑罵兩句，也讓他過去了。
站在最裏圈的是一位老漢，兩手背著，四平八穩地站著看熱鬧。老漢是鄰村賣菜的，平時熟人都叫他老菜頭，並不知道他姓什麼。他比小郭鐵匠高半頭，擋住了視線。
小郭鐵匠認識老菜頭，便用雙手用力地往一邊推他，讓自己過去。可是，雙手宛如觸到一尊石碑，紋絲沒動。繼續用力，還是沒有推動。
這時，老菜頭回過頭來，衝著小郭鐵匠笑，露出滿嘴的芝麻粒牙。“小鐵匠，推我幹啥？”
小郭鐵匠也報以笑臉，說：“老菜頭，讓我過去。我來看看熱鬧！”
“你不懂禮貌，偏不讓你過去!”老菜頭說著又轉過頭去了。
小郭鐵匠沒心思跟老菜頭糾纏，伸長脖子像隻鴨子似的，探著頭打算從老菜頭身旁鑽過去。
老菜頭嘿嘿笑兩聲，讓小郭鐵匠站到自己前麵。
這時，大漢的拳腳練完了，收招定式，向人們行了個抱拳禮，朗聲說道：“今天，我與小女流落貴地，腰裏的盤纏花完了。因此，在此擺攤賣藝，練兩趟拳腳，向父老鄉親討個賞錢。”
人群一陣騷動，有的鼓起掌來。
大漢接著說：“下麵，我跟小女表演一個‘蹬天梯’的雜耍。鄉親父老看過後，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喝兩聲彩，鼓兩下掌。我在這裏感謝大家！”說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時，人群又議論開了，嘰嘰喳喳地亂成一片。他們都不知道什麼是天梯，又是如何蹬法，自然滿腹狐疑。
大漢走到放到地上的兵器堆邊，彎腰拿出一杆大槍。槍是超大號的，有手臂那麼粗，三米多長。槍矛大約一尺多長，鋥明瓦亮，在太陽光下奪人二目。一縷紅纓作飾，雙手使勁兒一抖，轉盤大的槍花，分外奪目。也不知他如何擺弄的，雙手一旋轉，大槍瞬間長出來兩米多長。然後，大漢單手往地上一頓，大槍便立在地上，槍尖朝天。
“父老鄉親看好了，這杆大槍便是天梯，小女要順著它爬上去！大家上眼！”大漢說著，一擺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