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3 / 3)

誰知那溫雅賢淑的容大小姐忽然抖得像篩子,噗通一聲跪在了亭中,邊顫抖邊道:“公主……解兒罪該萬死……請、請放過我們吧……”

杜少澤依舊僵硬,既沒去攙扶容解兒,也沒有開口。他如同一座雕塑一般佇立著,低頭沉默不語。

天色已晚,花園小徑邊寂靜如死地,冷風刺骨。

容解兒忽然朝她重重磕了一個頭,語氣哽咽:“公主……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我性命也可,隻是,隻是……”

商妍一愣,幾次開口卻不知道從何講起,看這架勢,儼然已經成了生死鴛鴦,而她就是那棒打鴛鴦的惡霸。她愣愣看了片刻,末了幹咳:“起來吧,地上涼。”

容解兒怯怯抬頭,通紅的眼眶裏,盈盈淚珠襯著雪色,分外嬌美可憐。

要說這紅袖添香美人在懷,恐怕也隻有這般姿色和神態才是真正能讓英雄氣短的紅顏柔情吧……商妍在心中默默哀悼了片刻,擠出一抹笑道:“起來吧,染了風寒可不好。”稍後又補上一句,“婚期延後可不吉利。”

果然,容解兒顫了顫,緩緩站起了身。

兩兩相望。

少頃,她啜泣著問:“公主真的……肯成全我們?”

商妍頓時無語凝咽。天地良心,她商妍雖是年近雙十至今待字閨中的難嫁公主,可真要說欺男霸女的事情真的從沒做過……三月之前,是杜少澤杜侍郎曾經折來一支梅花,在城南香山亭中布了一桌小酒,拉著她的手輕聲喃語“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花前月下,他麵如冠玉,眼色如深潭,眼底潺潺流過的情愫比月色還要朦朧了幾分。她被月色晃了眼,一時不慎接了他遞上來的那杯酒。

至此,公主和杜侍郎的故事傳遍了朝野。

杜少澤性子溫和,家境貧寒,卻總能想著法兒弄來些有趣的小玩意兒送到永樂宮。她把那些物件一樣樣擺在宮裏,正好是第九十九件的時候,宮外傳聞,說姿色平平的公主瞧上了年輕俊秀的少年郎,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霸了人家貌比潘安的杜侍郎,害得人家的心上人一丈白綾險些香消玉殞……

商妍聽得笑了足足半個時辰,卻不曾料想三個月後,她卻莫名其妙地坐實了棒打鴛鴦的名頭。

人生本就如戲,隻是她商妍的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場鬧劇。

她明明是個笑話,可此時此刻容解兒跪在地上梨花帶雨模樣,恐怕任誰瞧見了都會覺得是公主欺男霸女了……

思來想去,她輕道:“你放心,我不會追究。”

容解兒眼眶微紅,輕輕依偎進了杜少澤胸前。

可被倚靠的那位卻一動不動,漆黑的眼裏似乎有微光,更多的卻是黑夜一樣的深沉。

商妍有些冷,在他冰涼的目光下輕顫了下,這才察覺手裏的暖爐早已失了溫度,就連天色也已經全然黑了下來,不遠處的宮燈星星點點地亮了起來——居然耽擱了那麼久麼?

可歎那一對貌似苦命的小鴛鴦卻依舊是一副勞苦愁深模樣。

她搖頭歎息,鄭重道:“杜侍郎本宮今日不要了便是不要了,絕不會出爾反爾,棒打鴛鴦。”

“真的嗎?”容解兒總算停下啜泣。

“真的……”

“公主大恩大德,民女該如何報答……”

“不需要……”

“公主……”

“告辭!”

冷風掠過樹梢,月影搖曳。商妍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小襖埋頭就走,慌慌張張路過木頭樁子一樣的杜少澤頓了頓,逃了。

即使並沒看他,她依舊可以感受到投射到她身上那涼颼颼的目光,直到幾十步開外依舊甩脫不了。那目光,就像是她殺了他滿門欠了他十輩子似的。

公主當到這份上,她也是個曠古絕今的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