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2 / 2)

“小啞巴——”

“小啞巴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嚴佩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商妍皺眉別過頭去,卻不經意看到城門外大道的盡頭一人騎馬踏著塵土飛奔而來。夕陽,白馬,塵土和落葉,那是一副畫一樣的景致,隻可惜那人的身影越是靠近,她的心跳越是激越——

“時辰已到,關門——”守門衛拖長的聲音響起。

那騎在馬上的人已經距離不遠,可按照他的速度依舊是趕不上的。眼看著城門隻留下大的一條空隙,忽然,他自馬上一躍而下,趁著它合上前最後一絲空隙陡然閃身一個翻騰——穩穩落地。

“呼,好險。”那人的身上沾了一絲泥土,他拍拍灰塵,從懷裏掏出一把金邊扇兒扇了扇風,抬起頭來是一抹盈盈剔透的笑。

商妍渾身的血液在看清那人你的臉的一瞬間凍結。

晉聞。

竟然是他。

“小晉!”嚴佩興奮地跳起來,一把推開侍衛的刀刃興匆匆跑上前,“你可回來了!”

晉聞笑得越發和煦,他道:“佩姐是特地來接我的麼?”

“當然不是。”嚴佩笑眯眯伸手一指,“你之前一直不肯要隨侍,姐姐特地尋了個,是個不識字的小啞巴,不過機靈懂事,差一點點就跑了,你看看還滿意麼?”

你看看還滿意麼?

商妍悔得腸子綠了個透徹,可是如今城門已關,要逃,談何容易?

她原本挑了個陰暗的角落站著,可是當晉聞的目光落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抖了抖,渾身徹涼。再然後,她見著的是他稍稍詫異過後越發明媚的笑容。

日落,黃昏的餘韻裏,是那個本該狼狽躲藏著的朝廷欽犯玩味的眼神。

他緩緩道:“這驚喜……我滿意得很。”

最終,商妍還是跟著晉聞回到了閑林山莊,即使守城的侍衛目光中滿是疑惑,她也不敢再作提示。跟著晉聞走,這是她唯一的選擇。即使當下尚可利用守衛抵死反抗一次,可是然後呢?城門守衛絕不是晉聞的對手,惹惱了晉聞招來殺戮,她恐怕會被帶離東陵城,就是和商徵徹徹底底失散了。

她不敢賭。

夜色寂靜。

商妍身處閑林山莊的書房,沉默地替晉聞研好了一碗墨。第七碗。燥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悄悄湧上心頭的卻是恐懼。她原本是悄悄打量他,卻沒想到正撞上他玩賞的視線,頓時慌得手抖了抖,墨汁綻開幾滴。

晉聞顯然並不是君懷璧,他沒有心情去做風箏,更沒心情提筆揮毫,之所以讓她磨墨估計是打了刁難的念頭。等她磨完第八碗墨,他依舊坐在窗台上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金邊扇兒搖啊搖,吹得頰邊碎發飄揚。他似乎心情頗為不錯,眉宇間清亮一片,倒是有幾分很久以前她初見他的時候模樣。

“好久不見。”終於,晉聞開了口,他道,“公主變得……不錯。”

商妍沉默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發現他是在看她的衣裳。

那件綠色的各種係帶的可笑的少女衣裳。

她低了頭,強壓住心頭的怯懦,盡量淡然地端起眼前的硯台,把磨畢的墨汁倒入邊上的小碗。第八碗。

“聽說嚴徵在宮中連連遇刺,已經傷重得不見朝臣,公主該不會是趁此機會逃亡出來的吧?”

商妍咬牙,又替硯台添上些水,笨拙地握著墨塊研磨起來:晉聞其人,似乎總帶著幾分閑散,能讓人莫名其妙地舒緩了防範,她不敢,也不能鬆懈,如果有什麼法子可以把耳朵也關起來就好了……

沉默並沒有給晉聞帶來多少惱怒,他的金邊扇兒搖得更歡,忽的換了個姿勢來到案台旁,支著下巴輕笑:“莫非,公主真成了啞巴?”

她的手輕輕顫了顫,頭埋得更低。

少頃,一個賤兮兮的腦袋靠近,語調也帶了顫音。他道:“其實害怕可以哭的。”

沉默。

又半晌,那賤兮兮的腦袋又回到了案台上,神色一改,微笑道:“如果我說,宮中幾次刺殺與我無關,公主信麼?”

商妍的手陡然僵住,終於鼓起勇氣徐徐抬頭去看那個月前血洗了宮闈的亂臣賊子——他卻一派純良,一種類似明媚的光從唇邊暈染到了彎翹的眉睫。這種明媚能讓不知真相的人如沐春風,卻能讓知情者心涼如雪。

如果不是晉聞,還能是誰?

他卻輕笑:“你猜?”

果然,去順從晉聞的思路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