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2 / 3)

“晉某在想,這西昭江山若是從此姓了嚴,不知太祖泉下有知,會不會蹦——”他金邊扇兒搖曳,陡然靠近了她,氣息幾乎要噴在她耳邊,“蹦出來——”

商妍不語。

他笑得越發明媚:“你猜,到時候他是先掐嚴徵,還是掐我這亂臣賊子?”

晉聞是個瘋子。

商妍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認知到這一點。隻可惜為時已晚。她的小命早就被晉聞掐在手中,隻要他想。可是接連三日,他日日拉著她穿梭在東陵城的大街小巷,不知道葫蘆裏究竟是賣了什麼藥。等到第四日,他已經把小小一個東陵城所有的店鋪都逛上一遍,置辦購買的東西堆滿了閑林山莊的庫房。諸如……畫卷畫軸、陶瓷器皿、綾羅綢緞、美酒佳肴……還有玲瓏糕、綠豆餅、杏花酥等。

等到第四日,他已然提著一根魚竿前往城郊的湖泊,把鬥笠一戴,眯眼在暖陽下頭打起了瞌睡。他睡得不沉,等魚竿一動他便會睜開眼睛,興致勃勃地拉杆收線,提著歡蹦亂跳的魚眼角開了花。

商妍坐在樹下看他神采飛揚的模樣,心卻陰鬱得很。

“來幫忙。”

“妍樂公主?”

“哎呀,似乎忘記告訴公主了。”晉聞背著魚竿嗤笑,“公主不聽話一次,你那冒牌兒皇叔就少一頓飯。”

商妍咬咬牙站起了身。所謂幫忙,不過是將釣來的魚放到浸在河裏的一個竹筐裏。她對著滑溜溜的生物有點兒排斥,忍了忍才伸出雙手接過了它,笨拙地送到竹筐裏。

晉聞眉開眼笑:“這才乖。”

商妍卻頭皮發麻,趕緊蹲下身洗了洗手,再回頭時卻發現晉聞已經丟了魚竿躺在岸邊曬太陽。

他說:“近來宮中風起雲湧不亦樂乎,想知道嗎?”

宮中?

商妍心中閃過微許慌亂,想了想,還是開了口:“你,到底想怎樣?”

她已經好幾日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乍然開口,聲音中帶了幾分含混不清和笨拙,可晉聞卻笑了,像是鬆了一口氣。

他道:“北疆已經幹旱三個月,百姓死傷眾多,民不聊生。你那冒牌的皇叔在宮中的替身不敢有作為,罷朝修養,犯了眾怒,這幾日朝中已經是群臣激憤,隻憑君懷璧一人之力已經難平民憤了。朝中局麵有趣得很。”

“那你……還不快放了……”

“我為什麼要放?”

“百姓……無辜。”

晉聞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她說出口的會是這樣的答複,他臉上的興奮神情稍稍淡了些,低下頭掃了一眼水中的竹筐,猶豫片刻推倒了它。那些魚歡快地回到了水中,一上午的垂釣終究換來一場空。

“魚也是無辜的。”他輕聲道,“帝王之術是忍,是謀。你啊,怎麼就學不會?”

“我隻知道人命是最重要的,死的人越少,越好。”

他冷笑:“如果一場殺戮可以換來百年太平,就值得。”

“萬一失敗了呢?”

晉聞的臉上再沒有嬉笑的神情,他緩緩道:“所以就要謀略。”

“萬一失敗了呢?”

“不會失敗。”

“萬一失敗了呢!”

商妍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沙啞的驚惶的呐喊。壓抑了許多日的恐懼和憤怒終於交織成了一聲聲嘶力竭的吼聲。皇權、謀略、犧牲,有太多的人想要站在那世上最接近上天的位置,生殺予奪的權利真的會讓人如此瘋狂嗎?十年前的叛將如是,十年後的晉聞如是,哪怕是商徵也一樣,為什麼?萬一失敗了,死傷的是無辜的眾生,他們真的沒有一點感覺嗎?

為什麼,為什麼這幫人可以視人命為草芥?就因為生在帝王家?

晉聞許久沒有開口。

商妍有些喘不過氣來,從肩膀到手都在微微地戰栗。

久久,晉聞的手落在了她的發頂,輕輕磨蹭。

她卻抖得更加厲害,片刻後,那隻手終於離開。

晉聞麵無表情地提起魚竿走在前麵,她在原地僵僵站立,直到他走出好多步,她才聽到了自己仿佛踩在雲朵裏的聲音。

“皇叔。”

晉聞的腳步驟然停滯。

她捏緊了拳頭,朝著他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我……無權指責你報複嚴徵。可是北疆百姓是無辜的。求您,救救他們……十一皇叔。”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靜,隻有河水嘩嘩吵鬧無比。

晉聞沒有再回頭,他隻是維持了僵直的背影一小會兒,便重新背起了魚竿,背對著她招手。

他道:“走吧,回家了。”

自從垂釣那日過後,皇叔二字成了他和她的禁區,他依舊日日吊兒郎當四處遊蕩,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每日滿載而歸,任夕陽把身影拉得修長無比。北疆旱災的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東陵城。後兩日,商妍提著晉聞采辦的那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回山莊的路上常常可以聽到街頭巷尾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論,都說北疆幹旱久久難平終成了饑荒是因為皇帝昏庸,借傷重為由拒不見各路朝臣,也有說是因為朝中奸佞橫行,所有奏報皆被半路攔截,不論是哪一種,到末了所有人都要幽幽歎上一口氣,道一句世道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