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子:逃出戰俘營(一)(1 / 2)

我以為我活不過三十歲的。

當我被日軍抓獲,送到遠山戰俘營的時候,我才二十六歲,日軍一貫處理中國戰俘的方式都是直接槍斃或者送去當苦力,活活地折磨死。而像我這種被送到戰俘營的確實不多。或者,真被槍斃了,對我來說也好,起碼不用到戰俘營來受罪,也不用在不久以後,經曆那一場讓人失魂發狂的故事。

其實逃亡並不是我們的初衷,關在遠山,就算放你出去,可要用雙腿走出遠山山脈,基本上也是不現實的。也許是天意吧,我們竟然真的逃出來了,而且衝進了遠山的深處,這就意味著,接下來我們自己也無法知道即將要麵對什麼,將要去哪裏;也意味著,鬼子要再抓到我們,基本上很難了。

我們八個人,高一腳低一腳地在樹林裏急急地行走,完全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吳球邊走邊罵:“狗日的,早知道跑出來是這麼個情況,我寧願繼續在遠山蹲著,起碼這一會兒已經吃了口牢飯,倒在那破木板上睡覺了!”

四哥扭頭看吳球一眼:“吳球啊,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大鳥也跟著四哥起哄:“就是,你回去就說是為了勸我們回戰俘營,才跟著跑出來的,弄不好還可以弄個狗漢奸當當。”

吳球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老子就算死,也不會跟那些狗日的偽軍一般地活著!”

四哥說:“你自己知道就好。”

我和死老頭一直默默地走在最後,死老頭是殺過大東亞共榮圈的啥政府官員給送到遠山來的,據說殺了還不止一個,但最後不知道怎麼沒直接被地方上的偽滿政府斃掉。死老頭在監房時就是很喜歡嘮叨的一個人,當然,他發言,總是會被兄弟幾個反駁。我卻偶爾附和他一下,畢竟是老江湖,他的很多想法與見解,都一次次用結果證明了確實有他的可圈可點之處。

愛嘮叨的死老頭這一會兒又說話了:“雷子,你有沒有覺得這片林子有啥不對?”

“還好啊!隻是要多久才能走出去倒是個問題。”我頭也不回地答道。

死老頭“嗯”了一聲,便沒說話了。振振卻扭過頭來說道:“雷子,你說我們從跑出來到現在已經多久了?”振振是在淞滬會戰被俘的,和吳球一樣。也就是因為見識過了那如絞肉般的淞滬戰場,所以從海波哥策劃這次逃亡開始,他就義無反顧。

我看看天,說:“怎麼著都應該走了有七八個小時了吧?”

死老頭在後麵又吭聲了:“就是啊!雷子,我們跑出來時應該是上午十點吧?我也估摸著這出來起碼快有十個小時了,可這天咋就暗不下來呢?”

海波哥便說話了:“難道你們還想快點兒天黑,蹦出啥野物來生吞了你們?”

振振聳聳肩,說:“咱隻是覺得這樣走啊走的,沒個時間,沒個目的,心裏麵沒底兒。”

“沒底兒你就別出來啊!”四哥扭過頭來罵道。四哥是在南京被俘的,據說以前是個營長,當時死守著南京城裏沒跑的基本上全死光了,四哥說他的弟兄們沒有一個不是戰死的,就剩他活得窩囊被炸暈了,醒來後發現到了鬼子手裏,便對著鬼子破口大罵。小鬼子也是群男人,也有血性。可能是覺得四哥是條漢子吧,便給扔到遠山來了。用四哥的話說是:“死就死球!不死就總要被我出了這鬼地方。”於是,他和海波哥兩個老東北,天天蹲在角落裏算計,也就有了咱今天上午那一場來。

振振被四哥搶白一頓,便不吱聲了,低著頭繼續跟著大家往前走。

前麵的吳球又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這狗日的林子,樹也多,草也多,可一個兔子啥的都沒有,難不成都修煉去當了妖精?”

大鳥總是喜歡跟著起哄的,這一會兒又附和道:“就是啊!球哥,餓得慌哦!”

吳球回頭白了大鳥一眼:“老子餓得急了,把你小子給弄死吃了行不?”

大鳥嘿嘿笑:“球哥,別拿我尋開心啊!真要弄死吃一個,我看啞巴倒合適。”

啞巴走在中間,也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低著頭繼續走著,手裏還握著上午從偽軍看守的槍上卸下來的刺刀。沒人知道啞巴是在哪個戰場上被俘的,也沒人知道他在遠山戰俘營待了多久,這個大個子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表情。

死老頭又在我背後說話了,不過這次聲音比較小,湊到了我耳邊,那股老人才有的口氣都吹到了我鼻孔裏:“雷子!你真沒發現啥嗎?”

見死老頭表情嚴肅,我便停下步來,扭頭也小聲地說道:“老鬼,有啥直接說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