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入福島
告別了總領館工作人員,我和朋友驅車駛離了新潟,一路上我們交流著這幾天的見聞體會。我們聊到了,災難中媒體究竟要發揮什麼作用,民眾該怎麼做,政府該怎麼做等等好多話題。
朋友感慨的說:“這次大地震中福島雖然不是受災最嚴重的,但是核輻射的威脅是其他受災縣市沒法比的,從這一點來說,福島才是這次大地震中最需要救援的災區。但是政府顯然對災情的嚴重性估計不足,或者說是沒法估計,畢竟地震常有,核輻射隻是存在於書本上。所以政府在製定救援方案時,還是按照地震救援方案來製定和執行,這顯然是不合適的。你看看現在福島的救援力度明顯和災情不符啊,著一些政府是有責任的。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看看汶川地震時,那救援場麵,讓我至今想起來都很振奮。”
“你也不必難過,兩國體質不一樣,有些方麵的表現也會不一樣,而且我們講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動員力量相比較會更大,這就是你看到的汶川地震救援是的情形。你們也有你們的優勢,那就是大災麵前不亂的人心。”我安慰他
不管怎麼說,這的確是個事實,一路上,很少能看到轟轟烈烈的救援場麵,災區顯得冷冷清清。
朋友無奈的說:“你說的不錯,我們也要看到自身的優勢,但是這也好似我擔心的,穩定的秩序在大災初期確實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可以後呢?”
我不解的問:“以後?以後的重建也需要這樣的秩序啊。”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朋友解釋道:“我是說,這種穩定是基於我們有非常完備的防震措施,而且日本國民平時有儲備食物的習慣,所以一般地震的損失都不會很大,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不光有地震,還有海嘯和核輻射,都是我們幾十年沒有遇到過的。政府要是還按照常規來做,我擔心會出問題。畢竟到了威脅生命的時候,發生什麼樣的事都有可能。”
“也就是說,現在日本政府要和災情搶時間。”我說。
“你說的沒錯,但是政府在這十天裏的表現顯然不能令人滿意。尤其是在核電站問題上,令人失望。”朋友失望的說。
“我們要多往好處想。”我勸他。
朋友想了想:“也對,一味的怨天尤人也不起什麼作用,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把災區民眾的真實需要反應出來。”
朋友說的對,媒體就是要把真實情況反應出來。回想起前幾天媒體一窩蜂的讚美,現在想來那反應了事實嘛?我這個人對日本沒有偏見,也絕不吝於讚美別人真正的長處,隻是擔心,這樣的讚美會不會太廉價?會不會有點不誠實?我們的讚美是否該有點深度?而不是自以為是的想當然耳。
我並不想批評日本,我相信人家的社會一定有人家的一套。我懷疑、批評的是我們的媒體。古語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正好提醒了我們媒體要報道真實的新聞,不能跟風而上。
我想起了自由時報的一幅照片:一個學校操場上,好長好長的人龍,在排隊領水。大家都讚日本人守秩序、冷靜、有紀律。當時我還沒來日本,也是怎麼想的。
現在想來是不是也可以從另外的角度看這幅照片呢:為什麼這麼多人,隻有一個發放水的地方?是不是說明救援物資困難呢?
還有就是媒體都說日本紀律好,沒有趁火打劫的人。可是,汶川地震時也沒有啊!這有什麼特別嗎?有什麼“值得我們學習”的嗎?說“值得美國學習”還過的去,因為美國卡特蘭那風災,救援部隊是要帶槍的。而且那是一開始幾天,隨著這幾天的報道,銀行失竊等案件不也開始曝光了嗎。
汶川地震時,我們看到非常非常多的誌願者。這次都沒有。是日本沒有誌願者的組織嗎?媒體不問不追,覺得很正常,很有秩序,一片讚揚,說是沒有人破壞救援秩序,我才明白,原來汶川地震時跑去現場幫忙做誌願者,是“破壞秩序”。
救援物資在那裏?運送救援物資的車隊、機隊在那裏?日本國民有全國動員起來搶救嗎?大阪、京都、九州、四國…這些地方的人有組織動員起來嗎?有捐血捐物資嗎?而媒體隻是報導,說東京秩序很好,民眾和往常一樣上班。誤導的我們認為日本準備的真好,都不用老百姓動起來。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沒有失去親人的痛哭場麵。大家都稱讚日本媒體不煽情。問題是,沒有人痛哭?還是有而不拍?如果沒有人痛哭,那就與媒體煽情不煽情無關啦,我們稱讚個什麼呢?如果是沒有人痛哭,那是因為沒什麼人死亡,可是現在看到的數字是2萬多人死亡或失蹤。那麼隻能是另有原因了,有而不報。若是“有而不拍”,那就有問題了,顯然不是一個不煽情能夠解釋的。坦白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拍流淚痛哭?拍了就叫煽情嗎?在這樣的大災難麵前,在痛失情人的時候,那種場麵不正是真情流露嘛!
我把這些想法告訴了朋友,我不想對他隱瞞。朋友歎了口氣,對我說:“我們的媒體對災情估計的太樂觀了,這顯然不符合實際。而我在開始就被派去報道核泄漏事故,對災情整體把握不夠。經過這兩天的所見所聞,我明白了災難要比我們估計的嚴重的多,尤其是福島這個特殊的情況。”顯然他是接受了我的想法。
朋友又說:“日本人從小受的教育就是不能麻煩別人。這讓我們養成了一切靠自己的習慣,對別人則習慣於冷漠。這種習慣讓日本形成了一個有序的社會,但是這樣的習慣在大災難麵前顯然很不可取。讓媒體讚不絕口的所謂守秩序,您所謂的排隊幾個小時隻為了一杯水,一大半來自整個社會的冷漠!不像中國人,一遇大難,人溺己溺人饑己饑的儒釋道精神就自然流露出來了,不待國家動員,街坊鄰居、同學同事、親朋好友……包括其它城市地區的同胞,莫不奮勇爭先,伸出援手。對於日本,我隻看到了秩序和冷漠!而社會和同胞之間的互助互愛看到的太少!兩者相較,我還是推崇有中國特色的救難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