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涼州的路上，郭春海分別給劉少雲和錢剛布置了任務。
給劉少雲的任務是，跟省水利廳聯係，借用半天他們的大會議室，看什麼時候人家不用，最好在下星期一下午或者星期二上午。會議室定下來後給機關各處室發會議通知，全體人員參加會議。
給錢剛布置的任務是，整理劉局長的調研紀要，重點放在劉局長和佟副省長的指示上。最晚要在星期一上午上班後交給他。
劉少雲和錢剛都表態：沒問題。耽誤不了。
自從錢剛到社會局基層處，處裏出的文件，第一稿都是出自他手。江梅私下裏跟錢剛說：“處裏的其他同誌，寫材料都不行，你沒來之前，大材料都是我自己寫，讓他們寫個小材料，也得改上好幾遍，你來了，我就解放了。”錢剛起草的材料，江梅基本不改就報給郭春海，如果需要報給薑山嶺，郭春海也很少改動。整理出一份劉局長來黃南省調研的紀要，對他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
劉少雲的心情卻不是那麼舒暢。郭春海分派給他的任務，純屬是事務性的。這樣的工作誰都可以做，讓曾全做也可以做得很好。給錢剛的任務，卻是專業性很強，換了別人不一定做好。盡管錢剛眼下什麼級別也沒有，但劉少雲隱約感到了一種潛在的威脅。
星期一上午一上班，錢剛拿著寫好的調研紀要去了郭春海的辦公室，把紀要放在郭春海的辦公桌上，說：“曹局長，紀要寫好了，你先看看，哪不合適我再改。”說著，就要退出去。郭春海說：“你先坐，我看看。”
錢剛坐在了短沙發上。郭春海從筆筒裏拿了一隻筆，很是認真地看錢剛起草的那份《劉德誌局長來黃南省調研紀要》，用圓珠筆在上麵簽簽畫畫，十分鍾後，把改後的紀要還給錢剛：“出一份給我。”
錢剛接過改後的紀要，看了看郭春海改動和劃掉的部分，心說，果然如我猜測的那樣。
錢剛起草的那份紀要包括四部分。第一部分，什麼人，什麼時間，到什麼地方，調研什麼課題。陪同人都有誰。第二部分，調研的具體問題。第三部分，領導的講話。第四部分：彙報會情況介紹。在第一部分裏，有一句“省局郭春海副局長全程陪同”，在最後，有“郭春海副局長就落實劉局長和佟副省長的講話提出了三點意見”。這兩句話都被郭春海劃掉了，整個紀要也由四部分內容變成了三部分。在動筆寫紀要之前，錢剛就意識到郭春海會把這些內容劃掉。原因很簡單，他怕這些內容會觸動郝福辰和馬春喜。但錢剛還是要把這些內容寫上。為啥？並非是因為按照紀要的一般寫法，這些內容是基本要素，而是紀要的第一稿是給郭春海看的。
如果錢剛沒把郭春海寫進去，郭春海肯定會以為錢剛沒把他當人物，寫了進去，起碼說明錢剛把他當人物了。這就是錢剛所要達到的目的，至於郭春海自己把他的名字和相關內容劃掉，那就與錢剛無關了。誰說寫材料隻是文筆問題？裏麵的玄機深著呢。這些體味，是錢剛到社會局之後漸漸領悟到的。最初的一件事情是由基層處以社會局的名義給省政府寫的一個請示。錢剛執筆，標題是關於什麼的請示。送到薑山嶺那裏，內容沒動，卻在標題上加了“報告”兩個字，變成了關於什麼的請示報告。使那份請示變得不倫不類。後來，又給省政府呈報的一份報告，標題是關於什麼的報告。送到薑山嶺那裏，這回薑山嶺沒在標題上加字，卻在報告的結尾處加了幾個字：“妥否，請批示。”難道是薑山嶺不懂得請示和報告的區別？在機關裏混了那麼多年，又在省民政廳那樣的大機關當過辦公室主任，怎麼會連這樣簡單的公文模式都不清楚？錢剛很是謹慎地把這個疑問提了出來，說：“薑局長，省政府辦公廳規範公文起草的文件裏有要求，請示不能與報告混了，請示就是請示，報告就是報告，報告是不用反饋回來的。”錢剛認為自己的話說得很謹慎，其實是很直接了。薑山嶺顯然有點不高興，說：“你以為我不知道？添上幾個字，顯著對省政府的尊重。在機關裏寫材料，不是內容服從文字，而是文字服從內容。時間長了你就明白了。”
寫這份紀要，明知道郭春海要把涉及自己的內容劃掉，但還是要寫上。這就是錢剛在機關混了三年多的長進。
錢剛拿著郭春海改好的紀要朝外走，劉少雲進了郭春海的辦公室，跟郭春海彙報：“曹局長，水利廳的大會議室今天下午能用。”
郭春海指示：“那就給各處室發通知，下午三點，機關全體，到水利廳大會議室開會，”劉少雲轉身，郭春海又叫住了他：“等一下。”劉少雲把身子轉了回來，麵向郭春海：“曹局長，還有什麼吩咐？”
郭春海說：“你跑一趟省委黨校，找到馬副局長，如果能請下假來，讓他回來參加下午的會議。”
下午兩點四十五分，社會局的幹部職工陸續走進了省水利廳的大會議室。臨近三點，郭春海、郝福辰和從省委黨校趕回來的馬春喜上了主席台。郭春海坐在了中間，郝福辰和馬春喜分坐兩側。這是社會局成立以來出現的新的主席台排座次。坐在台下的好多人琢磨：郭春海是臨時坐在中間的位子？還是能長久坐在中間的位子？
大會開始前，三位副局長開了個小會，郭春海簡要地向其他兩位副局長通報了陪劉局長調研的情況，並就馬上召開的全體幹部職工大會相關事宜進行了溝通，決定由郝福辰主持會議，郭春海傳達劉局長來調研的情況。郝福辰推辭，說會議還是由馬副局長主持合適，馬春喜說：“那可不行，雖然，薑局長不在了，咱們的排位在那裏擺著呢，現在是老二當老一，老三當老二，老四當老三。有老二在，沒有我老三啥事。”在當地，“老二”這兩個字有時候表達的是貶義，郝福辰說：“馬局長你怎麼變著法罵人呢？”馬春喜說：“郝局長，你想哪去了？這樣不好啊！你就別推辭了，會議主持這角色，非你莫屬。”郝福辰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隻好服從安排了。”馬春喜心裏想，這兩家夥，都把自己當成一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