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1 / 3)

血光,又見血光!

段無涯將殘陽劍從沈輕離的屍體中輕輕拔出,用衣袖拭幹了劍上的血痕。劍上的血不多,因為他的劍很快。

他的劍法本就是為殺人而練。

這是他殺的第三十三人。

昆侖三絕劍中,最快的是無回劍,最霸道的是風雷劍,而最可怕的卻是輕離劍。輕離一劍,一劍輕離。也就是說,每一次劍出鞘,便會有一個生命與這個世界分離。

但他這一次劍出鞘,與這世界分離的卻是他自己的生命。

曾經名揚天下的劍客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地上。無論他生前有多麼有名,死的時候卻也和別人一樣。沒有了生命,他生前取得的一切聲名地位都已失去了意義。

看著沈輕離那失去生命的軀殼,段無涯目中突然興起一種憐憫之意。

他不喜歡殺人。

小的時候他最喜歡早上坐在屋後的山崖上和父親一起看日出。每當那第一縷晨曦射入他眼中的時候,他便會覺得人生是那麼的美好。

日出代表著希望和新生。美好的人生有如初升的太陽一樣,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太陽出來的時候,清冷的光輝驅逐了黑暗,照亮了每一個地方,同時也照亮了段無涯的眼睛和心靈。這天真而爛漫的孩子為這天地的神奇而驚歎,同時也為光明重回人間而歡喜,因為他不喜歡黑暗。

在他看來,黑暗是邪惡的化身,當世界為黑暗所籠罩時,天地間便充滿著絕望和不安。所以每一天他都會早早的從床上爬起,喚醒父親,然後靜靜的坐在山崖上,守候著光明和希望的到來。

這心中充滿光明的孩子原本會有一個充滿光明的未來,隻是他的一切在他父親段劍魂被別人殺害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會是一場悲劇。

殘陽照飛雪,長歌動人心。這是這二十年來江湖上最負盛名的三把劍,分別是西北飛雪山莊的飛雪劍,段劍魂的殘陽劍,還有落日山莊的長歌劍。

這三把劍中,一正一邪,另一把劍亦正亦邪。其中邪的那把是殘陽劍。

浩然天地,正氣長存。這是江湖大俠們常說的一句話。因為這一句話,所以段劍魂必須要死。

於是一場所謂正邪大戰便在斷仇穀中發生了。

那一日,血染殘陽。最終的結果還是驗證了那一句老話:邪不勝正。所以段劍魂敗了,雖然奮力逃出,最終因傷勢過重,沒過多久便死去了。臨死之前,他將殘陽劍和殘陽劍訣交給了他的兒子,段無涯。

因為仇恨,這天真善良的少年拿起了殘陽劍,成為一名複仇的使者。從他拿起殘陽劍的那一刻起,仇恨充斥了他的心靈,冷酷替代了他的笑容,鮮血裝飾了他的長劍。

以劍為容,以血為妝,人生如戲,他成為一個戲子。

那一戰中正道雖然也死傷無數,但卻有四人活了下來,分別是鬆陽劍鐵鬆陽,玉笛公子步劍塵,昆侖派的沈輕離,還有落日山莊的莊主慕容長歌。

這四人便是段無涯的仇人。

於是段無涯開始練劍,為了仇恨而練劍。他不再看日出,因為他怕自己一看到日出後便會憶起那段跟父親一起看日出的歲月。

段無涯的天賦很高。或許,他天生就應該是一個劍客。

十八歲那年,他練成了殘陽劍法,開始去找他的仇人報仇。

十九歲,他殺了鐵鬆陽,身上留下七處劍傷。

二十歲,他殺了步劍塵,身上又多了三條劍傷。

今年,也就是他二十一歲的這年,他殺了沈輕離。這一次,他的身上沒留下一處劍傷。

雖然他的身上沒有一處劍傷,可他知道他的心在滴血。因為又有一個生命在他的劍下喪生了。

生命如此美好,但卻是如此易碎。從生到死,不過一劍。

他殺的這三十三個人中,有的是他的仇人,但更多的卻是來向他尋仇的,因為段無涯也殺死了他們的親人。江湖就是如此的殘酷和公平,誰的劍快誰便能活下來。

段無涯看著隱隱帶著血痕的殘陽劍,心頭突然一陣厭惡,幾乎立刻便想將手中這把充滿血腥的劍扔棄。隻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還有最後一個仇人。

他將目光從殘陽劍上收回,看向蒼天。一彎蒼穹橫跨天際,是如此的廣闊,教人頓生渺小之意,幾乎立刻便想臣服於這天地的永恒。段無涯跪了下來,嘔吐不止。

吐完了之後,他站了起來。他的臉色很蒼白,胸膛也起伏不止。他實在是厭惡殺人,隻是,為了仇恨,他卻不得不殺。人生如戲,那麼這一場殺人的遊戲又什麼時候結束呢?

“還有最後一個。等到他死了,我就可以不再殺人了。”

段無涯眼中露出了對未來的希望。隻有此時,他看起來才有了些生氣。於是,他離去,去找他最後一個仇人慕容長歌。

慕容長歌二十五歲便成為落日山莊的莊主,被譽為是落日山莊建成以來最有天賦的劍客。當年與殘陽劍段劍魂齊名於武林,並稱為南北雙劍。

自從當年段劍魂離奇失蹤後,慕容長歌獨霸武林,被推為天下第一劍客。近年來雖已不再出手,但他的名氣卻是有增無減。

麵對這樣一個對手,段無涯心中沒有任何把握,他知道這一去很可能將不再回來。不過對於他來說,死亡也可算是一種解脫。一個整天生活在仇恨中的人,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呢?

“我已經欠下三十三條人命,他們雖然都有該死的理由,但他們的父母妻兒卻是無辜的。他們的父母妻兒也一定會像自己那樣痛苦。”

“如果我死了,就當給他們償命吧。”

所以段無涯沒有一絲害怕。

他甚至笑了。

然而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他的生命中有了這一刹那——

一陣輕笑隨風而來,宛若風中銀鈴。段無涯抬頭一看,一個少女坐在一棵樹上,腳蕩著秋千。少女長的很美麗,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一鉤新月。她的腳很纖小,繡花鞋上還有兩個粉紅色的小球,隨著她的腳一起擺動。

這初見的一眼,在段無涯心中激起了一絲漪漣。這種感覺如此陌生而溫馨,讓段無涯不覺愣了一愣。

少女見他盯著她看,似乎有些生氣,便瞪了他一眼。不過,她瞪眼睛的時候還是非常可愛,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她在生氣。

段無涯也這麼覺得,不過長久的孤獨和沉默早已使他不習慣和別人說話,尤其是女子。所以他決定要走了。剛抬腳,卻聽那少女開口道:“喂,你站住!”段無涯隻得停下來,道:“姑娘是在對在下說話麼?”

少女哼了一聲,道:“這裏隻有你我二人,我不對你說話又在對誰說?”

這少女長的很可愛,脾氣卻一點也不可愛,還帶著三分刁蠻。這種女孩最易使男人頭疼,段無涯也不例外,摸了摸腦門,似乎真的覺得頭疼起來。

不過段無涯也不是浪得虛名的,事實上他手中的殘陽劍已成為這三年來武林中最有名的一把劍,甚至比慕容長歌的長歌一劍還要出名。因為,這把劍上的血腥實在是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