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玖向村長探聽了失蹤人員的住處,信步來到此處,入眼是一處破舊不堪的宅院,西邊的小屋已然倒塌,僅剩下一堆泥塊七零八落。院中雜草遍布無從下腳,他索性自行踩出一條道兒。
正如村長所言,失蹤之人不僅聾啞,就連日常生活也無法自理。低矮的磚土房舍內,窗戶狹小破爛,屋內光線昏沉,正中間擺著一張老舊長條桌,幾把竹椅子,牆角倚著幾個七倒八歪的木櫃。
杜玖正自查看,餘光瞥見屋外好似有人影閃過,他身形一晃避至門後從門框縫隙朝外看,柳時舒沿著他留下的腳印走至屋簷下。
杜玖隱在門後見她停在廊下,歪頭看著屋門一副苦惱的模樣。
柳時舒雙手交握,心中糾結地走來走去,遲遲下不定決心進屋,萬一裏麵真是歹人,她自知逃脫的機會幾乎為零。
可既然走到這一步,不看一眼心中難安呐!
柳時舒深吸一口氣,勾著頭眯起眼睛湊近門縫朝裏望,卻被屋內一雙狡黠的眼睛唬得連退數步。
“誰在裏麵?”柳時舒迅速穩下心神,厲聲喝道。她防備地退至草地裏,兩腿暗暗發力,時刻準備逃跑。
杜玖並不是有意嚇唬她,他正好奇柳時舒為何會來此地,一個沒防備人就隔著門框湊到眼前。他尷尬地咳嗽一聲,推開門從屋內走出,“勿怕,是我。”
見了他,柳時舒連拍胸脯,長舒一口氣,“是你啊,嚇死我了,還以為倒黴碰上壞人了。”
杜玖見她呼吸急促,臉頰泛紅,著實被嚇得不輕,語調輕緩道:“你來此處做什麼?”
柳時舒緩了緩心神,如實說道:“聽說村子裏有人離奇失蹤,知道他們住這裏,便過來看看,萬一有發現上報官府,也能及時將人找到。”
“那你發現什麼了?”杜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看著她。
柳時舒微張了張口,“啊!”她與杜玖四目相對,男人青衣墨發,神情認真,好似真的在意她的發現。
“籬笆下麵晾著一男一女兩人的衣服,說明這一戶失蹤的人可能是夫妻或兄妹。”柳時舒微微側過身子指著曬杆說道:“這個院子裏遍布雜草,簷下有鳥蛋殼,說明此處已經很久無人走動,他們失蹤的時間可能比七日還要久。”
春意盎然,萬物生機勃勃,雨後草叢長勢極快,可但凡有一條甬道有人行走,也不至於處處青草高至沒過腳麵。
“還有嗎?”杜玖語調輕柔,目光朝柳時舒提到的幾處地方看去,麵上漸漸顯出讚許之意。
柳時舒無由來又冒出一句:“這兩人很善良。”
杜玖眉一挑,“何以見得?”
柳時舒低頭一笑,她想起自己小的時候,老家屋簷下也曾有一個燕子窩,可是沒多久便被大人捅掉了,理由是:燕子留不住,非吉利之物。
她記得有一次偷偷爬梯子上去看時,已經有小燕子破殼而出,還沒學會飛的它們安安靜靜待在窩裏,看向她的眼神帶著驚恐。至今她都不知道燕子窩被毀,有沒有傷害到那些剛出世的小燕子。
“你看。”柳時舒抬手指向燕子窩下方的兩根褐色木棍,因為顏色看著與泥巴相近,不仔細瞧壓根不會發現木棍是被人力嵌入牆裏用以托住燕子窩,防止它掉下來。
天生萬物,必有其用。他們的智力雖然比不上尋常人,卻保有一顆良善的心,懂得愛護萬物生靈。
“這戶的確有一男一女失蹤,他們是夫妻。村民七日前到官府報案,但實際失蹤時間應該在半個月左右。”來之前杜玖詳細的看過一遍誇父村村民失蹤案件的卷軸,可剛剛來的路上,他詢問遇到的幾名村民,他們的回答卻與卷宗內容大相徑庭。
失蹤的四個人分別是餘成武、餘成文以及他們的妻子,成文和成武是嫡親的兄弟,二人天聾地啞,長至三歲時父母病故,餘家宗族無人願意收留兄弟倆,任由他們在老宅自生自滅,幸而村內有人時不時送些東西給他們,兄弟倆才不致餓死。
“半個月?可殷大哥明明說是七天。”柳時舒擰眉不解道。
杜玖神色淡淡,語調平穩道:“那是村長為了麵子瞎編的。近來雨水密集,植物生長速度快,半月左右的時間院中雜草足以高近四寸。”
“如果他們真的半個月前就走失了,那找到的可能性......”柳時舒大失所望,情緒低迷地塌了肩膀。
杜玖看出她心情低落,詢問道:“怎麼,你認識他們?”
柳時舒無力地搖搖頭,“一點也不認識。隻是感慨他們這樣的人一旦走失,在外麵生活會更加艱巨,萬一遇到心懷不軌之人被賣了都不知道。”
她泄氣地低下腦袋,杜玖站在簷下的石板上垂眸看著眼前神色懨懨的人,小小的後腦勺圓潤飽滿,黑發梳得一絲不苟,看著倒有些可愛。
杜玖按下心中沒由來的胡思亂想,清了清嗓子說:“人各有命,官府會盡力尋找的,你也別太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