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信
我的親愛的妻子崔瑞芳逝去已經兩個多星期,在這段時間裏,許多單位,領導和海內外友人通過短信、郵件、唁電、電話、信函、詩文、悼詞、挽聯,到家裏祭奠等不同的方式對她的離去表示哀悼、懷念,對我及家人表示慰問。特別是還有一些朋友專程從海外和外地前來,更加令人感動。
3月29日,我們在八寶山殯儀館舉行了她的遺體告別儀式,很多單位和個人送來了花圈,很多人親臨告別,讓我們非常感動。我們將永遠銘記大家的友誼,非常感謝你們。
在她生病期間,在就醫、療養等方麵得到了很多朋友的熱情幫助,在此也一並表示感謝。
王蒙
永遠的微笑
2012年3月22日晚,父親、我、弟弟、妹妹在902(北四環的父母家)剛吃完晚飯,北京醫院的特護病房的護工打來電話,說我媽媽有話要說,讓我們過去一趟。聞聽此信,我們都大驚失色,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四人一起急匆匆趕往醫院,知道大事不好了。路上車裏的氣氛沉悶,都沒說什麼話,我和妹妹在車裏就已經哭了。
大約在晚8點左右,我們趕到了醫院病房,母親正在昏睡。護工小聲告訴我們說我母親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一小時前母親做手勢將護工叫到了病床旁,將手放到了耳邊做出打電話的樣子,比畫著讓她打電話,護工問她是不是給家裏人打,叫他們來,母親頻頻點頭。
“瑞芳”“媽媽”,我們帶著哭音叫著,母親閉著的眼睛微微張了開來。我說,媽媽,我們永遠愛您。母親微笑,點頭。妹妹說,媽媽,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爸爸的,母親微笑,點頭。妹妹又問,您是希望我留下來陪您嗎?母親點頭,我讓妹妹問,讓王山也留下來陪您?母親接著點頭。平時母親是不要我們晚上在病房裏陪她的。
過了一會兒,母親聲音模糊小聲地說,吃西瓜。妹妹流著淚,用小勺切碎了早晨買來的西瓜,一小塊一小塊地送到了母親的口中。
該說的話都說了,母親又昏睡了過去。我們商量的結果,由我留下來陪母親。
時間一點點在流逝,我心裏明白,母親的生命也在一點一滴地流逝,但我無能為力。夜間的病房裏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病房中特有的藥味和不潔的氣味,母親的頭發稀疏,由於黃疸的緣故,臉和渾身的皮膚都黃得發亮,讓人心痛,昏睡中的母親血壓和脈搏都已經低於正常值了。
我默默地坐在母親的床頭。夜裏一點左右,母親從昏睡中慢慢醒了過來,她睜開眼,迷離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看到了我在她身旁,母親的眼神裏有幾分驚訝,但更多的是欣慰。我微笑著小聲叫她:媽媽。母親慢慢抬起了身子,又躺了下去,她伸出一隻手扶住了我的胳臂,雖然說不出話,但望著我,眼神、臉上漸漸充滿了笑意和無比的欣慰、愛憐。此生此世,我從沒有見過一個人臉上的笑容可以持續得那麼久。事後我想,其中一個原因也可能是因為母親麵部的肌肉、神經已經不聽指揮,麻痹了。但當時我所有的感覺就是母愛的光輝充溢在我的心間,而且是人世間最美最聖潔最親切的笑容。
過了許久,母親的眼睛慢慢閉上了,扶著我的手悄然滑落,再一次進入昏睡。
23日下午,母親終於解脫了。而母親慈祥美麗的笑容,化作了永遠。
一年零四個月之前,中秋前夕,潛伏在母親體內的癌症開始發作。因為是周末,又恰逢中秋,她就強忍著病痛,沒有去醫院。中秋之夜,母親給我發來了一則短信,說她看到了天空中的一輪明月。
王山
對視的目光
——追念崔瑞芳老師
觸動我心魂的,是他們對視的目光,充滿了憐愛、會意、信任與關懷,時而還有一份調皮、一份撒嬌、一份故意的嬌嗔,全都襯在一張甜美的笑臉上。
我第一次捕捉到王蒙與夫人崔瑞芳這樣對視的目光,是在杭州黃龍飯店的小花園中。兩個水塘,滿池的錦鯉,幾株鬆樹、桂花、一些花草,桂花樹間有石頭做的桌子與石鼓凳子。院子裏充滿了陽光,彌漫著花香。他們就隔著桌子坐著。突然,兩人回過頭來相互對視,那種對視的目光,我以前隻在電影裏看見過,那是熱戀青年的目光,而此刻卻是一對老夫妻眼裏放出的光芒。那時他們的婚姻已經走過近50年的時光,對,那絕對是燃燒的目光,還帶著隻有他們那個年齡才有的慈祥。
1951年的夏天,還不到18歲的王蒙在中共北京市三區區委,將熱切的目光投向那個已經19歲、“借調”到區委參加“三反五反”的崔瑞芳,他等待著她的回望。他一直等了5年,他等到了,那或許是在太原侯家巷的湖邊,或許在晉祠,或許就在太原火車站!從此,這深情的對視,便一直給他們以終結一切困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