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湛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可是他又清楚地意識到他其實也才喝了二十壇酒而已。
薑地方圓二十裏,難道就沒有烈酒了?這樣淡的酒水——就是來個五十壇也是灌不醉他的。當初在虞國的時候,為了製造出他“不學無術”的假象,他可是天天在酒壇子裏泡著的!
他走出了客棧,任由齊放在身後給他結賬。總算,一陣冷風吹來,讓他的腦子又清醒了三分。
兩年了,已經兩年了……他也實在是等不起了。
整個天下的官員和百姓都在等他大婚……燕國的江山也的確需要一個後人了。晉國的趙珺都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如果他殷湛沒有一個文武雙全的繼承人,那麼二十年後,大燕還能保持如今的形勢麼?
那些逼著他大婚的奏折,他真是看了頭疼。就是因為太頭疼了,所以他才會一個任性,暫時拋卻了所有的煩心事,跑到了薑地來。
他搖晃著身子,沿著熟悉的街道,來到了藥鋪門口。他抬頭,看到那熟悉的位置上,早已沒有了那熟悉的招牌。兩年前,小康就已經出麵將不悔藥鋪賣了,賣給了隔壁的同仁堂。於是,當初的兩個藥鋪兼並成了一個。他不是沒有想過動用強權將藥鋪搶回來,可是……
沒有了那道身影,他留著不會藥鋪還有什麼用?
自從兩年前的除夕夜紅溪中毒昏迷被萬古強硬地帶走之後,他就再沒有紅溪的消息。茫茫天地間,他再也找不到那個紅衣女子!
這種無盡的恐慌感,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曆。
上一回等了整整三年,這一回又要等幾年?
上一回他將所有有人的地方都挖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她的影子。難道這一回,他要將天下所有沒有人的地方都挖一個遍嗎?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慶幸的。因為他知道,紅溪一定還活著。
因為小康和賀禮還活著。他不止一次地慶幸,自己沒有在一怒之下遷怒小康和賀禮。他在戰場上將小康救下來,總歸是沒有錯的。雖然,將藥鋪賣了之後,小康還是選擇拋棄了賀禮,遠走異鄉。賀禮當然是偷偷地跟了上去。
賀禮這個丫頭,雖然心思歹毒至極,讓他殷湛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了才解氣,可是不得不承認,她對小康的心思,絕對是天下最純的。她對紅溪有多強烈的恨,對小康就有多強烈的愛。
忽然,他聽到前麵有爆竹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第一個反應是:誰這麼大膽,竟然還敢燃放爆竹!拉出去砍了!
微微一愣,他才想起來,這裏是薑地,不是他統治的燕國的管轄範圍——在燕國,他早已在全國上下頒布了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條令,違者一律從嚴處理!天下的官員和百姓都覺得這一條法律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可隻有殷湛自己知道……他這輩子都對爆竹這種東西過敏了!
那一隻爆竹,簡直要了他的命!
他的眼前忽然一亮,整個身子僵在了那裏,就像是一個毛頭小子一般,不知所措地看著前方。他醉了麼?他猛地晃了晃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在睜眼,可是還是那一幅景象!
他竟然看到了一個紅衣身影背對著他,似乎在指揮著人掛著牌匾!
他的視力極好,當然看清楚了那四個字!不悔藥鋪!是不悔藥鋪!天哪,那個穿著青衣的笑著的男人,是小康嗎?!
小康似乎也看到了他,皺了皺眉,小跑著朝著他走過來。
身後的齊放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場景,簡直比他還要激動:“爺,這是紅溪姑娘回來了麼?!”
“是麼?”他聲音沙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那道紅衣的身影,直到——小康擋住了他的視線。
小康顯然很吃驚:“殷大哥,你來了?”自從殷湛將他從戰場上救回來,開導了他,他就願意叫殷湛一聲“殷大哥”。
又過了兩年,殷湛發現小康又長高了,視線幾乎已經和他持平。他的臉頰的棱角更加分明,皮膚有些黝黑,十分健康,他已經及冠,是個真正的成年男子,不再是當年常年在藥鋪打雜的小個子了。
殷湛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竟然這麼地不自信,脆弱地就像是泡沫:“你們……回來了?”
“是啊,我們回來……”他的聲音一頓,因為他突然明白了他問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姑娘……沒有回來。”他順著殷湛的視線望去——視線定格在那道紅衣身影上,他艱澀一笑:“那是小禮。”
殷湛愣了愣,無視心底的一片蒼涼,還是笑了笑:“你還是原諒了她。”
小康垂了垂頭:“沒辦法,看到她遇到危險,我還是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是麼?”殷湛笑了笑,有些挑釁地看著小康,“那你可要看牢她了。”
“其實……她已經全改了。”小康有些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