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
陰
晦暗的石屋內,躺著十三具活著的屍體,就那樣死屍般的躺著,躺在滿是泥垢與蟲子的茅草上。
熊沒有躺著,因為他的背上滿是鞭痕。
每一道鞭痕都深入皮膚,在他的背上掀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紅溝壑。
熊咬著呀,抗拒著鑽心的痛苦。
昨天後山采石場的那一幕仍然曆曆在目。
每一道鞭子都擊打他的心上,而他卻無法反抗。
因為他是一個卑賤的奴隸。
十八歲,本來這是江湖上無數青年才俊施展抱負的最佳時期,如果當年沒有那一場大火,熊也許正和大多數人一樣快意江湖,把酒高歌,可是現在他卻躺在這裏。
這一處牢籠,束縛了他的一切。
從九道山莊上的苦工到王府裏麵的奴隸,一切似乎早已被命運安排好了。
十年光陰,將熊心中挑戰命運的信心消磨殆盡。
八號。
熊看著手臂上燙出的字跡,一陣恍然。
八號隻是一個代號,而他似乎早已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名字。
熊少雲。
也許還有一個人記得,那個幹瘦如柴,倍受煎熬卻一直堅強活著的嵐。
嵐是他唯一的一個朋友。
熊移動目光,掃視周圍這些毫無生氣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也不願認識。
這是不是因為這些人早已放棄希望,或者說早已不算是個人了?
熊自己呢?
他是否也已經在命運麵前服輸?
他不知道。
熊忽然感到一絲苦澀,他已不願再想這些事,他又開始想嵐。
嵐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女人,一個沒有任何女性特點的女人。
隻是她早已瘦的隻剩皮骨,渾身長滿了毒包,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她。
除了熊。
熊是和她一起被抓進九道山莊的,可是在四五天前,他卻被賣給了王員外,而嵐因為呼吸微弱,被當成死狗一樣扔在了山莊外的陰溝裏。
熊永遠忘不了那一刻,望不了嵐的眼睛,望不了她微微蠕動的雙唇。
那一刻,他多想衝出一切,帶嵐離開,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也絕不回來。
而他隻是一個奴隸。
手腳上的鎖鏈狠狠的嵌入他的皮膚,讓他立刻清醒。
“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你這娃娃不睡覺坐在這幹啥哩!”
旁邊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喃喃地斥了一句,翻了個身碰到了熊身上的新傷,痛的他立刻回過神來。
熊悶哼一聲,忍住不發出聲來,他壓抑著沉默許久,才抬起頭望向陰沉的天際,一字字道:“若是太陽出來,我想,一劍刺向太陽。”
熊知道,今天並不是個平常的日子,因為這一天是王員外的壽辰。
三月三日,百鬼夜行。
王員外是個生意人,不信命,隻信錢,據說他的財富加起來可以再買一座王府了,他自己經常炫耀說,天下早已沒有金錢買不到的東西。
王員外最不缺的,就是錢。
在江城,王員外的勢力控製著百分之九十的生意往來,手底下掌握大大小小數百家商鋪,銀子就像流水一般不停地流進他的腰包。
人們都很羨慕,很眼紅,卻沒有一個人敢於挑釁他。
這不隻是因為他的身邊有十三個武功一流的護衛。
更重要的是,據說王員外本是九道山莊中的人。
九道山莊,是江湖中最為神秘的組織,同殺手組織暗河一樣,沒有一個人知道其首領是誰,更沒有一個人知道到底誰是山莊內黑手,誰不是。
天氣雖然布滿陰霾,江城那條筆直寬闊的長街之上依舊人流攢動。
無數商會元老,鏢局鏢師,一些大小門派的門生,紛紛載著馬車,托著沉重的箱子歡喜的趕來賀壽。
他們都在笑,似乎比自己過壽都要開心。
馬路正中,三輛載著滿滿貨物的馬車排成一排,穩穩的駛向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