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卿喝了一口手上的極品仙茶,似理了理思路,道:“朱師兄在傳授劍法時,大約有帶你來這條河邊吧。”
蕭榆點點頭。
周長卿繼續道:“朱師兄他以劍入道,以劍求道,極剛極烈,確實有著獨到可取之處。這或許亦是大師兄讓他也來指導你的緣由,但我總覺得,大師兄並沒考慮周全。”其實按他這麼意思,蕭子楊同意這件事,亦屬於沒考慮周全之列,但這一段他卻是沒什麼自信說的。
“你自世俗中來,怕小時候沒少聽大俠劍客的故事吧,為兄知道,在世俗裏的男孩對那快意恩仇之流,或多或少,大都抱有崇拜想往,偏偏朱師兄的劍理與此貼切,對你吸引力之大怕是大師兄沒有想到的,這也是我為何不願意讓他教導你的原由。”
蕭榆不解:“難道跟著朱師兄學有錯麼?”
周長卿低頭看著滾滾流水,長歎一聲:“有……至少為兄認為,錯得厲害。”
他單掌一抬,原本還被遠處大殿燈火與天上月光蒙蒙照亮的四周即刻陷入了絕對的黑暗寂靜,沒有一絲光,沒有一絲聲音,蕭榆大驚,可知道周長卿萬不會害了自己又漸漸放鬆下來,隻是在如此環境下心底本能恐懼已然抑製不住的生出。
“小師弟,你能走到我身邊來麼?”周長卿的聲音自四麵八方傳來,蕭榆一愣,雖不明其意,但依舊回憶之前兩人位置向左邁了兩步。
隨著這兩步邁出,黑暗死寂陡然破碎,淡淡的月光,隱隱的燈火,又複照亮了身邊,河水轟轟,飄雪簌簌,蕭榆略微驚訝的看著周長卿——他那兩步卻是正好望遠離周長卿的方向去了。
“求道之路茫茫渺渺,雖有無數前輩探索,但越到高深之處人與人間越顯出不同,就如師兄我這般道行,前輩的經驗已基本無法借用分毫。”周長卿看了一眼蕭榆,問:“朱師兄是如何給你講解他劍道的?”
蕭榆照實回答:“朱師兄說‘以劍入道,以劍求道,途中千般阻礙萬重絕峰從不回避繞開,隻道仗劍闖去,望有一日能憑三尺青鋒劈開一條筆直之路叩開大道’。”
“這就是了。”周長卿起身負手走了幾步,向蕭榆笑問:“道在何方?”
蕭榆思索片刻,茫然搖頭。
“尋求大道實則就如你方才般,是在一片漆黑寂靜中探索,道乃萬物之理,無處不在又虛無縹緲,根本說不清道不明,朱師兄說‘憑三尺青峰劈開一條筆直之路’可如何知道這條路是直的?又如何知道沿著條路能走近大道?茫茫黑暗中無物可參,何來曲直之分,何來遠近之別?”
周長卿一連數問把蕭榆弄得啞口無言,當然他也不指望蕭榆能答上這些問題,接著又道:“之前的話或許你現在還不能全然明白,但你且看……”說著指向河中。
蕭榆定睛看去,見河中亂石突兀,河水急流拍,打在突起大石上發出陣陣轟鳴。
“朱師兄的洪破劍訣取洪流洶湧衝破一切阻礙屏障之意,可小師弟你看,這滾滾洪流之所以能不住向前,其實並非靠著剛烈勇猛,更多的時候是因它隨散無形、可聚可分、無孔不入,是以眼下亂石雖不會被水衝破,卻也難以擋住水前流的腳步。”
蕭榆聞言凝望著流水,陷入了默然深思,所有的神識都撲入了這滔滔河流之中,因了周長卿一襲話,被這河流深深吸引,亦為其深深困惑。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隱約聽到周長卿離開的腳步與越來越遠的聲音“……朱師兄……唉……小師弟為兄話已至此,之後取舍隻能由你自行感悟抉擇,歲考降至,明日起,你且自行調整吧,不必再去我或朱師兄那了。”
月華如水,在這深冬太虛山上難得沒有下雪的晴朗夜晚,無所保留的潑灑於蕭榆院中,給他拿還略顯單薄的身軀披上一層朦朧銀沙。
時光飛逝,半個月眨眼即過,自那晚得周長卿一席教導之後蕭榆便深鎖院中,足不出戶,每日都如今夜般,端上一盆清水放在石桌上靜靜注視,時而托腮思索,時而把手探進水中攪動一番,而後又複沉默。
今日蕭榆坐得格外久,自清早天方初明到現下皓月高懸,他端坐石凳,凝望盆中浮著自己模糊倒影的清水。
仿佛石化了的蕭榆,在沉寂將近一日後終於有了動作,他抬手一招,一柄木劍自屋內掠窗而出,被其抓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