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渝國,慶曆五年。
仲王府紅燈連連,喜氣盈盈,來往賓客絡繹不絕,觥籌交錯。
身為當今南帝唯一胞弟的李承盛站在眾人之間,一襲金絲繡喜服矜貴不已,酒杯被他寬大纖長的手指輕輕一握後便如籠中之雀掙紮不得。
其實儀程一開始南帝就來了,隻是他待得時間不長,隻見新人一麵說了幾句祝福之言,又當眾賞些珍稀寶玉後便起駕回了宮,之後就是當今太後的賞賜了,雖說兩人是親子,可賞賜的物品也就是中規中矩符合宮中規格製度罷了,並不像傳言那般因為喜愛小兒子便會賞賜連綿。
而為何太後沒有大肆賞賜,大婚後坊間很快流傳出言論,說是為了平衡南帝與仲王的兄弟情,畢竟皇帝那個位置終是坐著恩威難測的人物。
說起南渝的這位太後可是個風雲人物,更是個有福之人。
當年太後範氏,雖家族清貴卻隻是一介庶女,成人之後便入了宮,一路從才人到嬪,再到妃,最後竟是一步登天成了太後,且唯一的兩個兒子,一個成了當今帝王,另一個則是皇家親王。
這樣的經曆,說來了不說一句簡直是違反了人間真道,可她就是做到了,做到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然而人們總是會對自己做不到而別人做到的事情妄加揣測,是以太後範氏的風評在一些百姓心中並不威嚴,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人有青年,似乎沒有人在他們心中是完美的,他們也更不會承認別人完美。但是他們的言論不會對太後的威嚴莊重造成影響,太後依舊是太後,他們也隻能是他們。
仲王府夜色漸抿,畢竟是王爺,誰也不敢一直推杯送盞將他灌醉,隻說幾句好話在仲王麵前討個順眼便足矣,待墨跡漸循,轉眼間賓客便一哄而散,淩亂疏散的庭院就隻剩下了一人。
李承盛麵色微紅,若是看的仔細一些就可以知道他的身形有一些搖晃,旁邊站著兩個躍躍欲試的下人,他們時不時伸出胳膊想要去攙扶,可是沒有主子的允許他們不能擅自做主,正當不知他們如何是好時,忽然,李承盛猛地轉了個身麵向後院婚房之地,那裏張燈結彩,滿屋通明。
他神色平靜,卻帶著一絲瀕臨的絕望,“啪”,酒杯落下,碎了一地。
空氣中懸浮著微弱的歎息聲,李承盛抬手將手臂搭在下人身上,似乎隻有借著他們的力他才敢踏進院落,碧溪閣是他原先住的地方,如今變成了新房。在他們的攙扶下李承盛終是踏進新房,他聞了聞身上的酒氣,好在還不算濃,一旁站著幾個老人,她們手上都托著一些紅布蓋著的東西,應該是等會要用的物品。
他擰了擰眉,佯裝醉酒道:“今日本王飲酒甚多,接下來的流程便不用走了,你們領了賞錢就走吧。”
聞言,端坐在新榻的人兒微微一動沒有出聲,其他幾個婆子聽了頓時麵露喜色,這不用辦事就可以拿錢走人的好事,她們自然喜聞樂見,“是,王爺”。
房間很大,突然走了幾個人倒顯得幾分落寞,向檸雙手交叉放在腿前,此時的她已經感受到自己夫君的異樣,可是無論她從哪裏偷看都隻能看到腳下紅色蓋頭的倒影和一支影影綽綽的修長身姿,而身姿的主人就是自己從十二歲就喜歡的人,現在他就站在她眼前,就差一步他們兩人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可,為什麼他沒有反應?
沒有任何成為新郎的反應,哪怕他不喜歡麵前的新娘,哪怕他厭惡,可厭惡也是有情緒的不是嗎?從小聰慧的向檸好像忘了一件事,她忘了是自己向父親請求才嫁給的他,也忘了他本來是有喜歡之人的。
想到這裏,向檸一直緊緊摩挲的手鬆了下去,她坐的更端莊了。
而李承盛在敏銳的察覺到她的變化後選擇走上前站在離她一步的位置,一樣的是他依舊不語,此時的兩個人好像在賭博,賭誰先按捺不住,誰先出了聲就代表在以後的日子裏落在下風一樣。
過了一會,燃燒的紅燭率先抱拳認輸,他開始劈裏啪啦的響,不管不顧的響,細微而洪亮的聲音傳到李承盛的耳朵,破碎的聲音瞬間讓他清醒過來。
是啊?他跟一個小女孩計較什麼?自己所求不得本就與她無關。
高大的身形終於動了動,李承盛環顧一圈發現沒有可以挑起蓋頭的東西後緩緩抬手掀開綢布,由南海鮫絲製成的蓋頭觸手微涼,滑而細膩。
須臾間,一張國色天香而又因為微微上挑的眉眼顯出幾分睿智和冷淡的臉出現,李承盛怔了一瞬,但這不是並因為他被向檸如花的容貌迷住了,而是他發現他竟然看不懂眼前人的眼神和心緒,明明隻是閨閣女兒為何會露出如此謹慎神秘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