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月夜,對酒當歌。
十五歲的少女隔著小機抬眼偷窺對麵六十高齡的婆婆一飲而盡的豪邁,小小的手中緊緊攥著酒杯,不知該如何是好。
婆婆看也不看少女,攜了玉酒壺傾滿玉杯,自斟自飲,三杯下肚,才幽幽歎出一口氣來,“既然來了,老頭子沒教你什麼說辭麼。”
少女深吸一口氣,盯著酒杯,“師傅隻吩咐徒兒到東止城外大荒山上來看看婆婆有什麼吩咐。”
“嗬,吩咐?我吩咐你喝酒,你從麼?”婆婆渾濁的眼中蕩過一抹玩味,“我不認為老頭子會選一個乖娃娃做徒弟。”
“婆婆吩咐,徒兒莫敢不從。”少女端起酒杯,初見的惶恐已經退下,淡淡的笑,“無非一杯黃湯,辛辣而已。”
說罷少女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猛烈的刺激著她的味蕾,熱痛後她微微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來,“竟還有一股暢懷。”
咚,玉杯落地碎成萬千,少女微笑著向後傾倒,幽幽的閉上了雙眼。
婆婆捏著酒杯,看著還有大半的酒壺,失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三十六年啊,三十六年,三十六年,啊!!!!”
帶著沙啞的嘯聲回蕩在大荒山的山穀中,第二日少女醒來時,除了一封信箋外,草屋早已沒有人煙,她緊緊的捏著那封信箋,推開草屋大門,昨夜恍如一夢,小機之上杯酒依在,卻怎奈人事已非。
屈膝跪地,麵朝正西,將桌上滿著的杯酒,輕撒在地,恭恭敬敬磕三個響頭,少女的眼角劃出一滴清淚,“師傅,好走。”
從那日起,大荒山上再無人煙,江湖上矗立不倒四十年的荒山老嫗,從此銷聲匿跡,眾說紛紜,卻無從考證。
又過六日,西京城中釀發了一場滅門血案,吏部張侍郎一門老小無一活口,死狀極怪,均目呲欲裂麵色青紫舌伸唇外,知情人士透出消息來,竟全是活活勒死。
第七日,西京城望族秋氏緊閉七日的大門洞開,抬出一口靈柩,沒人知道靈柩內躺的是誰,送葬的隊伍中亦無一人哭泣,浩蕩至祖墳,埋棺,焚了冥紙,便徑自都回了府中撤去白綾冥燈。
好奇的人也曾去秋氏祖墳附近想一探究竟,卻愕然發現,那竟是一塊無字之碑,悻悻然而歸,傳言死的大概是秋家家主遺留下的妾室吧。
東止城中官邸,冷漠少年坐在桌前,捏著手中玉簪輕輕摩擦,若有所思。
木窗無風自開,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閃進屋內跪在地上。
“人呢?”
“稟主人,不見了。”
撫mo玉簪的手指驀地一頓,麵色陰沉,“可有留下蛛絲馬跡。”
“稟主人,沒有。”
少年抬頭看向窗外,依然是如水夜色皎月當空,卻比起那一雙清眸相差甚遠,輕紗罩麵素衣如雪,一頭如瀑長發隨意挽了一髻插一支碧玉簪,自窗外踏葉翩遷而來,白綾似蛇柔媚無骨,纏上自己腰際之時,哼,自己竟突然失了提防之心。
細語鶯啼,那女人似是服了藥來的,一夜銷魂,不想次日醒來才發覺那女人竟吸了自己大半的元氣,若不是床上清晰可見的落紅和這支碧玉簪子,他都懷疑這一夜相逢,是妖鬼狐球作怪了。
“女人!”少年惡狠狠的咀嚼著這兩個字,心中卻又悵然若失,七日,整整尋了七日了……“京裏無事?”
“稟主人,有,吏部侍郎張宗姚昨夜被滅滿門,無一幸免。”
啪!
玉簪斷作兩半,滅門!
少年玩味的笑了,手心用力兩截玉簪化為齏粉,拭淨手,紫金蟒袍無風自動,“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