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張機,春光淡蕩試新衣(1)(1 / 3)

——豆蔻年華

蓮初長成

那一季,山東章丘的明水湖,煙波蕩漾,清可濯纓。風乍起,水光瀲灩,如若清麗少女明澈的雙眸。

人間事本就紙短情長,掬一捧春水,研一湖墨香,守一葉雲影,采一寸月光,是哪位溫和而聰慧的女子,把這座小鎮所有的故事攥在手裏,填滿了含蓄的詩意?

紅塵千般好,容她緩緩歸。

此時正值北宋盛世,太平日久,人物繁阜,汴京天街,車如流水馬如龍。曾有北宋文人孟元老對昔日繁華有此番的描繪:“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禦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鹹通。”

安樂太平,文風鼎盛,一時有識之士輩出,諸如曾鞏、司馬光、黃庭堅、王安石、蘇軾、秦觀、張耒、陳師道、晁補之等,開創了北宋文界的新天地。正如中國現代最負盛名的曆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語言學家陳寅恪先生所說:“華夏民族的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

是時有士李格非,世業經學,俊邁出眾,對行文作賦得心應手,常言:“文不可以苟作,誠不著焉,則不能工。”遂以文章受知於文豪蘇軾,與廖正一、李禧、董榮並稱“蘇門後四學士”,著有《禮記說》《洛陽名園記》等文。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年)中進士,卻因廉潔清正始終守貧。他在鄆州做教授時,郡守憐他貧寒,想讓他兼任其他官職,也好兼薪養家,他卻婉言謝絕了。

後來李格非因得罪權貴,被外放為廣信郡通判,任職期間,聽聞有道士妖言蠱惑百姓,馬上命人將其重杖且驅逐出境。在當時的封建社會,能表現出如此反對迷信的開明思想,實在十分難得。

在李格非身上,可見傳統文人骨子裏的精神和風度,亦可想一場悲劇將橫亙在他的生命正中,無法逃脫!

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在李格非山東章丘的宅子裏,一聲啼哭驚破了樸舊老城的寂靜。正是春末夏初,明水鎮裏尚能依稀感覺到暮春的清冷,良木靜深,籬落疏疏,紛飛的花瓣在風中旋轉,墜落在季節的腳印裏。

生命的誕生定會讓人欣喜,我們總可在嬰孩清澈的眼睛裏,感受到生命之初的純淨,那麼的一塵不染,那麼的完美無瑕。站在人生的第一個台階上,尚未來得及辨清這個世界的各種色彩,所以更顯得淳樸稚拙,純粹得讓人愛不釋手。

她是三月裏將綻的蓓蕾,雖然是女嬰,父母的寵愛卻不減半分。她就如一道陽光,投射在這個泛溢著濃濃書香的官門之家,落入這座宅子的每個人心裏。

據《宋史·李格非傳》載,“妻王氏,拱辰孫女,亦善文”,可知清照的母親也出身名門,其祖父王拱辰是北宋仁宗天聖年間的狀元,深得宋仁宗的賞識。清照的母親王氏受祖父影響,自幼飽讀詩書,能文善詩,才氣十足。

曆史學家繆鉞先生在《詩詞散論》中有提:“易安承父母兩係之遺傳,靈襟秀氣,超越恒流。”清照便是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自幼受父母熏陶,勤讀古詞詩文,研習百家經典。此時的她,不過是未曾涉世的深閨秀女,在那一冊又一冊的墨跡世界裏,享受著恬淡的詩意情懷。而這一身的才華,終將引領她走向什麼樣的人生,她尚一無所知。

故鄉泉城的清流滋養著她的靈性,造就了她的溫雅聰慧。而這般性情,也讓她輕易地就洞徹了人生百味,憑借一顆玲瓏心,把一路上的歡喜哀愁入詩入畫。如此,幸乎?不幸乎?

雖然李格非常年在汴京為官,與女兒為伴的時候少,但夫妻二人都在女兒身上傾盡了所有的溫情和憐愛,除了教習文章外,還給了她最豐厚無憂的童年。

不覺間,她已成長為一位靈動的少女,易感而活潑,帶著動人的馨香,靜靜綻放。

所幸的是,她的父母是寬厚開明的,沒有用封建社會對女子苛刻的清規戒律把她鎖在寂寞深院,倒是能讓她常常旋舞於自然之間,自由地呼吸,這也是她日後敢於挑戰朝貴的原因吧……

嚐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如夢令》

關於清照筆下的這個“溪亭”,後人說法有幾:一是泛指一般的溪邊亭閣,二是指濟南大明湖畔的一處名泉,三是據蘇轍的《題徐正權秀才城西溪亭》可知確實有一個地方名“溪亭”。竊以為當時的清照畢竟還是大戶人家的待字閨女,雖然被批準外出郊遊,但也不可能走得太遠,所以我比較讚同第四種說法,“溪亭”指的是清照所在章丘明水湖畔的一處遊玩地方,唐代名士段成式所著《酉陽雜俎》前集卷十一有道:“曆城北二裏有蓮子湖,周環二十裏。湖中多蓮花,紅綠間明,乍疑濯錦。又漁船掩映,罟罾疏布。遠望之者,若珠網浮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