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崛起商場1(1 / 3)

胡雪岩(1823—1885),原名胡光墉,雪岩是其字。出生於安徽績山腳下的績溪畔。

績山,虎踞龍盤,蜿蜒數百裏;沿途風光如畫,績溪則從山腳下緩緩流過。站在山頂縱目遠望,績溪就如同一條銀亮的玉帶,在重巒疊嶂中飄動。

績溪畔有一個胡家村,胡家原本是個顯族,族中不少人都曾出仕。到了大清乾隆一朝,漢族官吏受到滿族貴族的脅迫,胡家祖上為官之人漸被排斥,一個個被趕出朝廷。績溪胡家從此衰落,當年風光皆成過眼煙雲。

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胡家三代後,又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名光墉,字雪岩。在胡氏這個大家族中,胡雪岩屬於偏房支係。他的父親讀過幾年書,體質卻十分孱弱,經年咳嗽。娶妻張氏,胡雪岩的外祖父也是一位黌門秀才,張氏也算是書香門第出身,知詩書識禮儀之人。怎奈胡雪岩父病勢日沉,漸成癆症。口中咳血,骨瘦如柴,臉色青黑,身躬如蝦。為治病,祖上傳下的家產幾乎罄盡,看遍了名醫也沒能救得性命,終於在胡雪岩七歲時過世了。

丈夫死後,雪岩的母親張氏,隻能每日以淚洗麵。自她進入胡家,大妻就視她如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此時丈夫死了,大妻更將一腔怨怒撒潑在她的身上,說她妨死了丈夫,是個喪門星;對她張口就罵,舉手便打。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大妻所生一子一女,常常欺負雪岩。有一天,大妻吩咐張氏去績溪邊洗衣。此時已交冬月,績溪上已結薄冰。溪邊洗衣,鑿冰取水,水中浮著冰絮,手伸水裏,刺骨實涼,真是苦不堪言。張氏怕天冷凍壞雪岩,沒有帶他一同前往,將雪岩留在了自己房中。豈料,洗衣歸來,房中不見了雪岩。院內各處尋找,終不見影。張氏急得腦袋脹大眼冒金星,去問大妻,推說不知,張氏急忙出門去尋找。

張氏高聲大嗓呼喚著雪岩的名字,村前村後,井沿溪邊。一直到半夜,還從績山之中傳出張氏撕心裂肺般的號哭呼喊。村中老人們不由得搖頭歎氣謂之可憐。第二天上午,有好心人把昏死在績山上的張氏背回來,送到家中。豈料大妻不管不顧,躲在一邊幸災樂禍,別說飯食,連茶湯也無一口。為此惹怒了一位鄉賢,姓魏名知孝,聯絡數位鄉鄰,找到胡家族長理論是非。族長耐著眾鄉鄰的情麵,找到胡家大妻,立逼說出胡雪岩下落。大妻恐懼眾人,方才說出雪岩可能被兒子、女兒帶進城裏去玩了。至於為什麼一夜未歸,到現在也沒回來,她也說不清,因為她的兒子、女兒也一直沒有回來。眾人立逼大妻進城去找,如找不回來,送官究辦。大妻懼怕,唯唯連聲,夾個小包,在兩個鄉鄰陪持下,進城去找胡雪岩和她的兒子女兒。

再說胡雪岩,媽媽去溪邊洗衣,讓他呆在家裏。他是個聽話的孩子,就老老實實的在家等媽媽回來。過了一會兒,大媽生的大哥大姐進來,大哥對他說:“小鱉崽兒,跟我們去玩玩。”

雪岩說:“不!我要等媽媽。”

“你等什麼媽媽,跟我走!”

“不!我不跟你走!”

大姐說:“小雪岩,我們帶你進城去玩兒,城裏有很多好吃的,大姐買給你吃。好不好?”

雪岩說:“不去,哪兒也不去!”

大哥不由分說,上來就打了雪岩一個耳光,並厲聲說:“你走不走?”

雪岩說:“就是不走!”大哥大姐同時上來拳打腳踢,把雪岩打趴在地上,然後揪著衣服扯出了門。

出了村,用一根繩拴在腰上,牽豬牽羊般要牽雪岩進城。

原來,這對兒女是受了大妻的指點。他們母子想趁張氏不在家時,將雪岩騙進城去,送到城中那個不務正業的舅舅家,找人販子把雪岩遠遠地賣掉,再逼張氏改嫁,好獨吞全部家產。

半路上,雪岩趁著哥哥姐姐路邊休息打盹兒的空檔兒,偷偷解開了拴在腰上的繩結,拴在木樁上,悄悄地溜走了。大哥大姐發現後馬上起來就追,可他們卻沒有雪岩靈巧;雪岩左拐右拐,鑽進山溝不見了。

雪岩年紀小,又是第一次一個人進山,鑽了一會兒就懵了,隻往前行。天漸漸黑了,山裏傳出各種動物的叫聲,小雪岩害怕了,猛勁兒往山上爬。他想爬到高一些的地方,野獸就夠不著他了。爬著爬著,不小心蹬掉了一塊山石,他也從山上隨著石頭滾了下來。正是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有力的大手把他托住了。

胡雪岩睜開眼睛一看,麵前是一位白胡子老道。雪岩隨母親去過道觀,向道長為父親討過藥,因而知道麵前這位救他的人是位道長,遂學著母親的樣子,跪在地下說:“謝謝老道長救了我!”

老道長眨眨眼睛,心想:好一個懂禮儀的孩子,小小年紀,知道稱我為道長。就開口問道:“你是誰家的娃娃,家住哪裏,因何獨自進山?”

胡雪岩把母親洗衣、異母生的哥哥姐姐打他、捆他出來、半路他又逃跑的事說了一遍,還告訴自己家住績溪胡家,娘見不到他一定急壞了。老道看看天色對雪岩說:“天色已晚,山路難行,你還是跟我走吧,到我的道觀裏去住一夜,明天再送你回家。”

老道長領著胡雪岩回到三清觀,吃完飯,坐在燈下,此時老道長才認真地看清胡雪岩的麵容。孩子眉宇間的靈氣,讓老道長不禁有些稱奇,他遂問道:“小娃娃,你能說出你的生辰八字嗎?”

在老道長看來,這麼小的孩子心裏隻會記掛著吃喝玩,倒不一定記得這些。不料小雪岩開口說:“母親跟我講過,我是丙辰年丙寅月丙卯日丙午時生。”

老道長不禁滿意地點點頭,他掐指一算,不禁驚詫地瞪起雙眼,立起身,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地觀察了胡雪岩,朗聲道:“難怪小官人遇難呈祥,逢凶化吉。你命中四丙(餅、柄),一生定當是大富之人,又有龍虎雙兼(肩)極貴之命,隻可惜一卯走馬,不能成大器;不過小官人麵相極好,方麵大耳,臂長過膝。你若能背負父骨,葬於此道觀後麵玉皇山頂,仍不失封侯拜相。”說罷,竟朝著小雪岩一揖到地。

胡雪岩見老道長給自己作揖,吃驚地說:“老道長何故如此,你說的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

老道長說:“你聽我慢慢解說自會明白……”

大哥、大姐不見了雪岩,隻顧在山裏空找尋。看看天色將晚,山中野獸七高八低的叫喚聲,嚇得姐弟兩個頭上冒汗,不敢繼續在山中尋找,急慌慌鑽出山溝回到來時的路上。兩個人商量:雪岩丟了,城裏是不能去了,回家媽媽要問,沒辦法回答。就先在路旁的小店將就一夜,明天找到雪岩再說。

第二天,老道長親自送胡雪岩回到績溪村。張氏見雪岩歸來,又得知老道長救了雪岩性命,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道長說雪岩福大命大,將來必有後福,並勸說張氏將丈夫移葬玉皇山。張氏不願地下人靈魂不安,再者也恐大妻不肯,此話也就作罷。張氏留道長用過飯後,千恩萬謝送出村外。

傍晚,大妻攜自己的兒女歸來,隻說雪岩進城路上走失,原是帶進城去玩耍,本無惡意。既是雪岩安然無恙,張氏也不願將事鬧大,也就不了了之。

張氏在胡家本沒有什麼可親近的人,經此事後,越想越怕,隻好帶著胡雪岩回到娘家。

俗語說得好:“嫁出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張氏回到娘家一年多的時間,因為不想惹出鄰人閑言雜語,成天足不出戶,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家裏的幾個兄嫂弟婦卻漸漸看不入眼,私下裏便開始閑言碎語,說她有腳有手,在胡家有田有地,卻要跑回家來吃閑飯。而且胡家族長也幾次派人來,說胡雪岩畢竟是胡家的後代,還是回到胡家比較好。張氏的父母雖然心疼女兒,但也沒有什麼好主意能將她繼續留在身邊。為了家中曠日的安寧,張氏的父母商量之後便齊來勸慰張氏:“孩子啊,千怨萬怨隻怨你的命薄,年紀輕輕就守寡。如今雖然丈夫已死,但你終究是胡家的人,長期住在娘家總不是個長遠之策。女人的本分在於相夫教子,而今你相夫不成,好在你膝下尚有一個兒子,好好教養,有朝一日成就大器,也不枉你在這世上走一遭。”張氏雖心中有萬般不情願,卻也不能再令老父母為難。於是,張氏順從父母的意思,收拾好行李,就這樣哭哭啼啼地帶著胡雪岩回到了胡家。

回到胡家後,幸得鄉鄰魏知孝聯絡族長,給胡家分了家。張氏分得一所舊宅,幾畝薄田。張氏也不計較,隻要離開大妻,自己單門另過,再苦再累她也願意。

張氏帶著雪岩,來到荒廢已久的舊宅,但見門前庭院黃蒿野草沒人高,屋簷蛛網四處遍布,房屋裏空空落落,張氏不禁一陣心酸。她自知回返娘家已是無望,如今凡事應該以持家為重。於是她先將屋前屋後打掃收拾了一番。雪岩年紀雖小,卻也知事,在一旁東搬西挪,幫母親打掃。一番清掃後,已是入夜時分,母子倆皆疲 憊不堪,草草喝些稀飯菜湯,便上床休息。

張氏因為心裏有事,無法入睡,她怕驚擾了孩子,於是悄悄起身,在院中踱步。突然聽見房中有稀索聲響,似乎有人在哭,張氏心裏一驚,走回房中,定神細看,卻發現兒子小雪岩的眼角尚有淚痕。

張氏這才明白,原來小雪岩也睡不著。於是她強忍眼淚輕輕地拍著雪岩說:“孩子,有什麼心事嗎?何必裝睡,瞞娘呢?”

小雪岩睜開一雙淚眼:“娘,孩兒是有心事,不過不足為娘道!”幾歲的孩子能有什麼不足道的心事?張氏感到十分奇怪:“孩子,有什麼話不能對娘說?但說無妨,不然娘要怪你的!”雪岩說:“孩兒見娘成天憂心不已,卻又不能替娘分擔一點憂愁,孩兒隻希望自己快快長大成人,好照料娘。心中反複思索此事,於是不能入睡,又怕驚動娘,惹起娘的傷心事,所以隻好閉目裝睡。”這一番話說得張氏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雪岩小小年紀,居然能有這一份孝心;悲的是她讓這孩子和自己一起承受如此大的生活壓力。 悲喜之中,她忍不住抱著小雪岩,喃喃地說:“孩子,你一定要立大誌,建大業,才不枉娘受這些苦。”小雪岩瞪大雙眼,握緊拳頭說:“娘,我長大後,一定會像老祖宗那樣當大官。讓你吃遍山珍海味,穿盡綾羅綢緞,一輩子榮華富貴,無憂無慮,我還要請皇帝封你一個夫人!”張氏一聽更加歡喜,忍不住說:“孩子,大丈夫無戲言,今日的話你可要牢牢記在心裏,發奮努力。縱然有朝一日娘看不見你的飛黃騰達,九泉之下,娘也能含笑瞑目了。”雪岩說:“娘請寬心,孩兒一定會好好努力,不辜負娘的一片苦心。”

從此以後,張氏便全心全意地教導雪岩。張氏分得幾畝薄田,自己無力耕種,就租給別人,收些田租。娘家父母心疼女兒,時常也周濟一些錢糧。魏知孝等鄉鄰也可憐他們生活不易,所以每逢年關節氣時,都會送點柴米過來,張氏卻不過,也隻好收下。母子二人,含辛茹苦,艱難度日。

張氏的父親曾是個秀才,所以張氏自小從父親那兒也學會識字。平時在家,張氏便自任老師,教雪岩學習《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之類的蒙學書籍。不過,成天“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雪岩雖早知世事,但畢竟還是個孩子,生性貪玩。剛開始時還學得下去,日子久了,便如坐針氈,口中雖然念念有詞,卻早已神飛天外了。

張氏看了又氣又急,有時忍不住從門前的柳樹上折下一根柳條,捉住雪岩就是一陣猛打。旁人隻要見到雪岩渾身青紫,就知道他又惹事了,便勸他以後一看到母親生氣,就趕緊跑開,等母親氣消後再回去。雪岩說:“求學不認真,讓母親生氣已是不孝,哪裏還敢在她老人家生氣的時候跑開,讓她更生氣呢!”遂回到母親身邊,請母親消氣,自己則安靜讀書。

一段時間下來,張氏知道自己的學識已經沒有辦法再教雪岩了,可是要讓雪岩去私塾讀書,家裏又沒有錢。於是她心一橫,把分家時分得的薄田賣掉幾畝,湊足一百兩銀子的學費,將雪岩送到了柳蔭鎮老秀才劉成文的萬聖書院就讀。

這位劉成文老先生也曾飽讀詩書,二十多歲就中了鄉魁,可是從此再無進展,屢次考舉不第,無奈就在柳蔭鎮開辦私塾設館教書,書館起名叫萬聖書院。幾年後,他教出的弟子多有中舉者,他雖和弟子同場趕考了幾回,仍是名落孫山,賭氣再不進考場,潛心教育鄉中子弟。因他教的學生常有得中之人,所收學費也漸漸高起來,每人要交百兩紋銀。學費雖高,也還是有人願意把子弟送來就館。望子成龍之心人皆有之,此乃常情。

在萬聖書院中,胡雪岩表現得十分聰慧。一日在書院後花園中,劉老先生注意到胡雪岩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樹上的一隻大鵬鳥,於是問:“雪岩,莊子有雲‘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不知此鵬何以屈居於此,失卻高飛之誌?”就在此時,大鵬鳥突然仰天長鳴了起來。胡雪岩說:“此鳥並非失卻高飛之誌,因輾轉飛卻十萬裏,暫於此樹歇息罷了。”

老秀才說:“你非大鵬,何以知之?”

雪岩回答:“先生亦非我,何以知我不知大鵬之誌?”

劉老先生一時無語,想了半天,說:“人有人言,獸有獸語。你我同為人類,自是縱論人事,又豈能與禽獸相提並論!”

胡雪岩回答:“人欲位居廟堂,龍欲升於九天,虎欲嘯傲於百獸,物雖各有不同,其誌一也。由此而知,此鵬必有高飛之誌也。”

話還沒說完,樹上的大鵬鳥已振起雙翅,衝天而去了。

此後,劉老先生雖認為胡雪岩很聰慧,但心中終不甚喜,總覺得胡雪岩不太把他這個鼎鼎大名的先生放在眼裏。其實胡雪岩哪敢瞧不起先生,隻是覺得先生有些貪財,人也太迂腐一點。因為績溪村中雪岩最好的小夥伴胡春生當初也想來萬聖書院讀書,無奈也是窮苦人家,父母東求西借好不容易湊足九十八兩銀子,把春生送來。還一再跟劉先生說,所欠二兩銀子等到夏熟時再補。可是劉老先生硬是不答應,說什麼書院的規矩不可壞,湊足了再來,就這樣將春生拒之門外。春生父又偏是一個強牛脾氣,花五兩銀子將春生送到別家塾館去了。因此,雪岩在心裏還是記下了老師的貪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