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丹闕驕鳳矜蛾眉,臉傅朝霞衣紫袍。

宴罷東風躍龍馬,提攜寶劍出玉關。

明珠映照三千裏,袖翻春雷傾天下。

揮麈長笑歸去來,行雲飛花不沾袂。

——《明珠吟》

“明叔,喝了這杯酒,好不好?”

明珠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那人的目光澄澈,語聲溫柔,臉上還帶著微微的笑,杏黃色軟緞龍紋暗花袍的袖子卷起,修長的手掌穩穩端著酒杯,一直送到明珠的麵前。

明珠已微醺,以手支頤,淡淡一笑。

夜雨在殿外疏疏灑落,春寒三分,非關病酒。

廊下有歌伎彈箏,一曲寂寥,空靈悠遠。

征戰半載,大勝而歸,明珠最想的是回監國王府大睡三天,可是瀚飛卻硬要留他在寢殿小飲幾杯,說是想念皇叔,要跟他敘敘話。

有陣子沒見,瀚飛又長高了,劍眉星目,氣宇軒昂,行動間威儀日盛,越來越像個好皇帝的樣子。

“瀚飛,接下來也該為你張羅大婚的事了。”明珠忽然道。

夜瀚飛深深看了他一眼:“是,明叔。”

“我記得,以前選了好幾個名門世家的女子給你挑,你卻隻立了兩個側妃?”明珠纖長修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剝著一枚荔枝:“是不是別人選的不合你的意?其實沒關係,你若有喜歡的人,封了就是。”

“是,明叔。”夜瀚飛恭恭敬敬應了,又將酒杯遞得近了幾分。

殿內很熱,瀚飛知道明珠身有寒疾,是以每在明珠的坐臥處將暖爐生得極旺,鋪設厚軟的毛皮,那酒也溫得恰到好處,是明珠最愛的“醉太平”,甘醇如蜜,後勁卻極大。

“明叔,喝酒。”瀚飛又喚了一聲。

明珠彎起眼尾笑了笑,許久沒有聽瀚飛這麼叫自己了,在朝堂上多是叫他“監國皇叔”,其實自己大不了他幾歲,“明叔”也隻有瀚飛一個人可以叫得。

瀚飛見了明珠的笑容,呼吸一窒,又粗重了幾分:“明……明叔……”

“瀚飛。”明珠應了一聲,支著臉頰的左手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他生得極為俊美,一雙威中含媚的丹鳳眼在眼前這個皇侄麵上一轉:“我的酒夠了,再喝,就醉了。”

燭影搖曳,瀚飛呆呆望著明珠的半截玉臂,又抬起頭,微微蹙了眉,固執地端著酒杯,抿著唇,一動不動。

明珠記得瀚飛九歲那年,硬要將新貢的蓮子親手剝給自己吃,被拒絕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那一次,蓮子沒有去掉蓮芯;而這一次,他早已瞥見,瀚飛在斟酒時的一彈指,那落入酒中的一抹藥粉。

還是避不了,拒不過,是不是?

輕歎一聲,明珠將酒杯接了過來。杯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鍾,鏤刻著細密的纏花紋,帶著他手上的溫度:“瀚飛……其實,不管酒裏有什麼,我都會喝下去的。”

夜瀚飛的衣袖一抖,明珠緩緩轉動手腕,看著杯中蕩漾的碧醴:“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抬頭看了看夜瀚飛,微笑:“我不怪你。”探手從懷裏摸出兵符,輕輕放在桌上。

所謂功高震主,所謂鳥盡弓藏,自己怎麼會不明白。

隻是沒想到,居然來得這麼快。

瀚飛,你不愧是明珠我親手教出來的。

夠狠。

夠絕。

夜瀚飛看著那兵符說不出話來,臉上帶了幾分茫然:“明叔,我,我隻是……”

明珠笑了笑,仰頭抬手,一飲而盡。

酒杯隨手拋在地下,跌得粉碎。

“沒關係,即使你要殺我也沒關係,我這條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明珠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隻是,不想就這樣死在他眼前。

傳說中受了致命傷的野獸,都會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等死。

自己也該是這樣罷。

那杯酒裏不知下的什麼藥,果然厲害,明珠才站起來就踉蹌了一下,手扶著桌沿,袖子將桌上的酒肴菜果拂倒一片。

眼前一片模糊,明珠定了定神站穩,腰部忽然一緊,卻是瀚飛自後抱緊了他:“你……不要走……”

明珠本來腳下虛浮無力,被瀚飛這樣一抱,居然倒在了他懷裏,瀚飛的呼吸暖暖地吹拂在耳邊,低聲道:“明珠,其實……我早就不想再叫你明叔了……我知道你是……”

明珠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