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天生是個小啞巴,她並不會說話。
但她那張瘦小的臉上,依舊帶著純潔的笑容。
她沒有生氣別人不客氣的直麵喊她啞巴。
心裏也沒有一點的不滿。
她隻是想跟同齡人一塊玩。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份快樂。
她沒有名字,女娃也沒有資格進入村裏宗祠,她從小到大,別人一直都是叫她啞巴,她也已經習慣了這個會跟隨她一輩子的名字。
以前一直對她不理不睬,甚至討厭她的同村小孩,今天突然約她一起玩,一直自卑,孤單一個人,渴望能跟村裏同齡人一塊玩耍的她,真的非常非常珍惜這份機會。
她真的好珍惜!
好珍惜!
她快樂的笑著。
哪怕是在別人的嘲笑聲中,不滿聲中,她依舊快樂,簡單的笑著。
在打滿破舊補丁的單薄衣服下的瘦弱身子,她努力邁開鞋頭已經爛掉,露出可憐腳指頭的腳,在一聲又一聲的啞巴叫喊聲中,喘著氣,艱難追趕上跑在前頭的同齡人。
啞女想要的這份快樂很簡單。
“啞巴,你在那裏站好,我們沒有喊藏好,你不可來找我們。如果你中途轉頭來偷看我們,我們下次就不帶你一塊玩了。”
當一群小孩停下來後,其他小孩讓啞女在溪邊站好,等他們藏好再來找找他們。
啞女笑得很開心,用力點點頭腦袋,很聽話的背過身去,高興的跟小夥伴們玩起了捉迷藏遊戲。
隻是她沒有想到,村裏同齡人這次把她喊出來,並不是真的想陪她一塊玩耍。
隻不過是小孩子缺少玩樂,想要捉弄她罷了。
砰!
突然,啞女頭上一痛,當即頭破血流,有鮮血流下來,是一顆溪流邊的鵝卵石砸中了她腦袋。
緊隨而至的,是有更多的鵝卵石砸在她身上。
她痛苦。
她不解。
她疑惑。
她痛得眼眶裏流下一顆顆淚水。
她想掙紮,兩隻瘦小胳膊努力護著流血的頭,想讓大家不要再砸她了,她的身體真的好痛,好痛。
“哈哈,這個啞巴真是個傻子,還真相信我們會找她玩。”
“走到她身邊,身上就臭烘烘的,一個髒小孩,我們躲她都來不及,誰還跟她玩。”
“哈哈哈,就是,我娘說她從出生到長大,就一直沒有洗過澡,比豬圈裏的豬屎還臭。”
“我家裏人不讓我跟啞巴玩,說她爹娘是親兄妹,所以才生下來一個畸形小孩,天生就是啞巴不能說話。”
“親兄妹結婚,生小孩,活該是啞巴,啞巴的爹娘是下三爛的賤人,生下的啞巴也是從小就是下三爛賤人。”
那些小孩嘴裏罵著難聽的話,這些難聽話都是他們父母教的,他們一邊繼續使勁砸啞女,一邊大聲嘲笑,幸災樂禍。
啞女的哭泣並沒有得到那些小孩的同情,麵對她的軟弱,反而有更多的石子,更加用力的砸向她。
啞女痛得不停流淚,摔倒在冷冰冰溪水裏的她想要哭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她?
她從沒有想過要傷害大家。
為什麼她從小被生下來,全村的人都這麼討厭她?
她到底哪裏做錯了?
你們告訴我!
我願意改的!
我願意改的!
我隻是單純想跟大家一塊玩耍,我隻是想有個玩伴,以後不再孤單……
求求你們不要再拿石子砸我了……
好痛!!
啞女的願意真的很簡單,很簡單。
可她天生是啞巴。
從小就不能說話。
所以她的哭喊到了喉頭,最後隻剩下了更加無助的默默掉眼淚。
“哦,啞巴轉頭了,啞巴轉頭了,又髒,又爛,一點都不誠實的啞巴,我們以後再也不找你一塊玩了!”
啞女被砸得頭破血流,她開始拚命的逃。
可比同齡人都矮一個頭的她,身子瘦弱,根本跑不動,一個沒有站穩,瘦小,單薄的身子重重摔倒在小溪裏,身上本就單薄的衣服一下就被溪水打濕,就連手掌和膝蓋都被鋒利石子割破鮮血直流。
可沒有一個人可憐,同情她,背後傳來其他小孩更加幸災樂禍的聲音。
就像是抓到小麻雀的人,剪掉小麻雀翅膀的殘忍場景,他們看著小麻雀流著鮮血在地上痛苦掙紮,想要振翅卻怎麼也飛不起來,毫無憐憫之心,反而更加肆無忌憚的大笑出聲。
沒跑幾步就跌跌撞撞的摔倒,膝蓋,掌心,磕破了不少皮,鮮血流出。
她委屈。
卻隻能披頭散發的逃,無助的哭泣。
因為她說不了話。
所以她隻能像是被減掉兩隻翅膀的小麻雀一樣,驚慌失措的無助逃命。
身後那群小孩還在追著她扔石子,一直把啞女驚慌追打進溪水旁的茂密野草叢裏,或許是那群小孩終於砸累後,開始離開。
“我聽我阿爹阿娘說,啞巴那對親兄妹父母被毒死,就是因為吃了啞巴在山上挖的野菜,才被毒死的。”
“我也聽我奶奶說起過這事,我奶奶經常罵這個啞巴從小就這麼惡毒,居然毒死自己的父母,她怎麼不也一塊跟著去死。”
“剛才我好像看到她的頭流血了,剛才我們砸啞巴砸得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有什麼過分的,連自己父母都能下毒毒死,不需要同情她。”
“就是說,誰要和這個啞巴一起玩,親兄妹生下來的又髒,又臭小爛貨。我們趕緊走吧,等下回家晚了,又要挨爹娘揍了。”
方正一路沉默,跟著那群孩子追打著一名身世可憐的啞女。
他注視著那群小孩在剪掉小麻雀翅膀後,毫無罪惡感的離去,再轉頭看著頭破血流,驚慌失措躲進草叢裏,無聲抱膝哭泣的受傷啞女,這個時候的她是那麼孤獨,瘦弱,委屈,絕望…冥器邪靈嗎?
這麼一個瘦弱,膽小,從小無父無母的啞女,為什麼會在縣誌上,被記載得那麼罪大惡極?
背後真相到底發生了什麼?
呼!
溪流邊,吹刮起一陣涼風。
一直站著不動的方正,衣角被涼風輕輕吹動。
他就這麼一直站著。
沒有動。
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啞女還沒有生出怨恨。
還不會成為冥器怨靈。
真正使她怨恨,變成怨靈的,肯定還有更重大的事發生。
天色漸漸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