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前言(1 / 2)

從烏幹達首都坎帕拉(烏幹達的首都和最大的城市)出發,乘車前往那卡葉茲村,需要一天車程才能到達。沿途山勢起伏,主幹道沿維多利亞湖(非洲最大湖泊)北岸橫貫東非高原,之後又開始向西南部高地緩緩爬升。此處西部毗鄰剛果民主共和國,南部則與盧旺達接壤,地處赤道卻終年積雪的魯文佐裏山脈在此綿延,地球上絕無僅有的地質奇觀——東非大裂穀西部星羅棋布的湖泊在這裏縱橫交錯。不,還不止這些,眾多國家公園遍布烏幹達境內,這裏是比熊貓還稀少的瀕危物種山地大猩猩最後的棲息地。同樣世代生活在這裏的還有無數窮苦百姓,他們大多是靠天吃飯的農民。和那世外桃源般的美景與當地百姓的貧困形成極大反差一樣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人們對未來滿懷憧憬和希望,對生活永不言棄。

若幹年前,特威西格耶·傑克遜曾帶我去過他的家鄉那卡葉茲村。他告訴我,他在那裏建起一座艾滋孤兒學校。故事很是鼓舞人心,我當時就考慮與他合作寫一本書,並準備為此深入調研。我在電視上見過非洲是什麼樣子,不是嗎?那廣袤而幹燥少雨的熱帶草原上,到處是因營養不良而肚子脹得鼓鼓的孩子、茅草窩棚以及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生活條件。

很快,我便意識到自己是個想法天真的白人。這並不是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單調的非洲,而是一個豐富多姿的生態圈。非洲男人常常西裝革履地走在塵土飛揚的高速公路兩邊,芭蕉樹隨隨便便地栽在院子裏,長腿鸛在樹上築巢,它們就像後院裏的麻雀或知更鳥,還有小孩子,到處都有小孩子衝著我大聲叫,如饑似渴地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我們在魯昆吉裏(烏幹達西部邊境地區,與剛果民主共和國接壤,距首都坎帕拉385公裏)逗留的最後一站是柏油馬路邊的一家小餐館,是傑克遜的一個表親開的。這裏的商店很迷你、餐廳很狹窄、酒吧是露天的。傑克遜給自己買了玻璃瓶裝的芬達汽水,給我買了瓶可口可樂,都沒忘記要吸管。當他用魯昆吉裏當地的方言念叨家人的近況時,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眼下我的的確確是個陌生人,站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我竟然遭遇了文化衝擊,這是我始料未及的。這段經曆也是我人生中最不和諧的音符,突然間,我發現自己成了少數派。我用奇怪的口音問東問西,不知道廁所在哪裏或者什麼時候應該跟人家握手。那天大家對我的態度除了友好還是友好,然而這並沒有消除我內心的距離感,我依然感覺自己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離開魯昆吉裏,公路在此轉向西方,路麵也因沿途經過的車輛不斷碾壓而變得愈發泥濘。我記得傑克遜曾跟我講過他童年時與小夥伴們一起在峽穀間的河流遊泳的事,但我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我即將看到這樣的畫麵——被他們叫作安納穀的地方,那是怎樣壯觀的一個峽穀啊!峽穀兩側是宛若梯田般整齊排列的芭蕉園和苗圃,澆灌他們的竟然是噴射出一道道彩虹的瀑布。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我想,如果這世上真有伊甸園,那一定便是這裏了。

“我們就要到了,”傑克遜說,“那卡葉茲村就在對麵。”

就在我沉浸在峽穀美景中的時候,我們乘坐的車子已經走上了搖搖欲墜的下坡路。傑克遜聊起了他的家人,我很快就會見到的那些人——此前傑克遜在美國召開工作會議時他曾描述過。我想傑克遜的母親一定會打著赤腳出門來迎接我們,她燦爛的笑容就像能照亮世界。爸爸會沒好氣但盡量禮貌地握握我的手。費達姐姐則早就準備好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並不停地勸我們吃啊,吃啊,多吃點!

當我們的車子開到安納穀底部的鋼鐵橋,已是夕陽西下時分,天色暗下來,連橋下的河流都看不清了。我想象著河中的激流,攪動著泥沙,就像纏繞在我腰間的一雙手,要把我拖入黑暗之中。此情此景讓我聯想到當初艾滋病危機在非洲蔓延之初,很多無辜的生命一夜之間就陷入了黑暗。想到這裏,我的使命感被重新點燃,驅車前往安納穀對麵的路,似乎也變得不再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