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紀70年代,烏幹達隻允許幾種主流宗教存在——伊斯蘭教、天主教、英國國教以及希臘東正教,伊迪·阿明的民兵四處迫害信仰其他宗教的人士。各地的廣播電台播出公告,宣稱周五是休息日,周六是工作日,以阻止那些不合法教會的成員,特別是基督複臨教會員周六參加宗教活動。
這可能會嚇退一些人,但不包括我的爺爺斯蒂芬·盧克瓦,願上帝保佑他的靈魂。就像《但以理書》裏的故事一樣,當尼布甲尼撒用黃金打造了一個高大的偶像並要求人人對它頂禮膜拜,違者扔進熔爐的時候,斯蒂芬就像沙得拉、米煞、亞伯尼歌一樣拒絕崇拜其他神,寧願為自己的信仰獻出生命。
斯蒂芬原本同時擁有五個妻子,我外婆是他的第一個妻子。她生完最後一個孩子之後曾出血不止,被送到布謝尼區的伊薩卡複臨教會醫院,在那裏住了幾個月才複原。這件事給斯蒂芬以極大震動,而醫院對病人的關心愛護和精神療法則促使他下定決心,讓耶穌成為自己的救世主。
斯蒂芬是個富有的人,他經營漁業,還有大片的香蕉種植園,他遣散了五個妻子中的四個,但繼續供養她們和她們的孩子。他捐贈土地建了一所教堂,並自己出資施工和裝修。他還為他的仆人支付了周六的工資,那樣他們就不用在安息日那天工作。凡是上教堂參加活動的人,他都管飯。他家裏總有很多人:病人、窮人和孤兒。在他們去醫院的路上,那是一個收容所和歇腳處。
斯蒂芬就是這樣虔誠地追隨著上帝。
阿明掌權以後,當地民兵關閉了教堂,但這不能阻止斯蒂芬。他的宅邸有十二間房,還有鐵皮屋頂,後麵是圈養牛和羊的畜欄,側麵是香蕉種植園。最中間的屋子裏有一張長桌,周圍擺放著很多椅子。到了星期六,他的家人、鄰居和仆人在這裏秘密聚會,爺爺從抽屜裏拿出聖經,大家一起舉行敬拜活動。
當然,斯蒂芬和他的集會沒能逃脫阿明的怒火。有人聽到了他們的歌聲,並向地方官員舉報他擅自舉行宗教儀式。一天晚上在他們禱告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所有人立刻跪下來,祈禱入侵者能夠離開,但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因為來的是當地的民兵。士兵強行闖進來,將斯蒂芬帶到了次級行政區的辦公室。他被迫入獄三天,期間他拒絕進食,後來在地方長官的勸說下,民兵才釋放了他。
我的爺爺曾不止一次因為他的信仰而被捕。每次被關進監獄,他都會為逮捕他的人祈禱,希望他們能獲得救贖。最後斯蒂芬獲勝了:阿明在1979年被迫下台,烏幹達的流亡者和坦桑尼亞軍隊一起把他趕走了。
現在一座新的複臨教會堂矗立在我爺爺多年前捐贈的土地上,那是一棟方形的紅磚建築,周圍綠草如茵,樹木環繞。地板刷過了水泥,但與這一帶的大多數教堂一樣,入口處沒有門,窗戶上也沒有玻璃。
新教堂比舊的要大,可容納120人。旁邊是牧師刷過灰泥的住所,他是一個瘦削的男人,與妻子和三個孩子生活在一起。迪姆·約瑟牧師被姆巴拉拉區教會任命為本地牧首,他心地善良,同時也是一個能鼓舞人的社區領袖。
我走進教堂,穿過兩邊是一排排木頭長凳的過道,仍然止不住想起斯科維亞。我在第一排坐下,凝望著簡樸的聖壇和講台,回憶起上周六我應迪姆牧師之邀布道的場景。
禮拜從主日學校(基督教教會為了向兒童灌輸宗教思想,在星期天開辦的兒童班)開始,至少有六十名參加者,很多是兒童和青少年。想著即將進行的演講,我不覺緊張起來,盡管我曾為了那卡小學在數不清的教會和民間組織麵前做過演講,但這裏畢竟是我童年時代的教會、我自己的社區,在陌生人麵前講話,總是比在朋友麵前要容易。
教學環節之後,迪姆牧師上前祈禱並接納供物。此刻我的心簡直跳到了嗓子眼,真擔心自己會忘記所有想說的話,隻好用母親的話來提醒自己:“關鍵不是你相信什麼,而是你依據自己的信念做了什麼。”無論在這些人麵前講話是多麼難,我也隻有按自己的信念來行動一途。
“現在歡迎我們的嘉賓、我們的兄弟、我們社區的孩子遠道而來為我們演講,”迪姆牧師說,“有請特威西格耶·傑克遜。”
我站了起來,忽然不再感到恐懼了。
“誰是我的鄰舍?”我問。
我從好撒瑪利亞人的典故開始講起,就是《路加福音》記載的一位普通人救助路邊一位被打傷者的故事。兩千年前,耶穌用這個故事來質疑當時的宗教機構,現在我引用這一典故,是希望人們從一個新的角度來考慮自己的社區責任。
“這故事言簡意賅,”我說,一麵看了看屋子裏坐在我麵前的一些孤兒,“它也適用於艾滋病引發的災難,目前已有四千萬人因此遇難,一千五百萬名婦女因之守寡,還有一千四百萬名兒童失去了父母。這寓言令我們不禁要問,誰是我的鄰舍?難道隻是住在我們隔壁的鄰居嗎?難道隻是上我們教堂的人嗎?或者隻是我們認識的人?那我們不認識的鄰村人呢?住在另一個國家的人呢?還有地球那一麵的人呢?難道他們就不是我們的鄰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