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和摩梯莫醫生都準備好了。我們按預先的計劃出發到德文郡去。在前往車站的途中,福爾摩斯對我做了些臨別的指示和建議。
“但願各種說法和疑惑不會影響你,華生,”他說,“我隻希望你盡可能詳細地將事實報告給我,我會將它們歸納整理。”
“哪些事實呢?”我問道。
“與這案件有關的任何事實,無論多麼微不足道。尤其是年輕的巴斯克維爾和他的鄰居們的關係,或是與查爾茲爵士的突然死亡有關的任何新的問題。前一陣,我親自做過調查,雖然調查結果毫無用處。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繼承人傑姆士·戴斯門先生是一位善良、年長的紳士,因此他根本不會做這樣可怕的事。”
“首先解除白瑞摩這對夫婦的雇傭關係不好嗎?”
“如果你不想犯大錯的話,就千萬不要這麼做。如果他們是無辜的,那這樣對他們就不太公平了;如果他們真的有罪,這樣會助他們脫罪的。所以,我們隻能將他們視為嫌疑分子。如果我記憶無誤的話,還有一個馬夫和兩個沼澤地的農民。至於摩梯莫醫生,我相信他是不容懷疑的,但是,咱們對他的太太卻不甚了解。還有斯台普頓這個生物學家以及他那年輕美麗的妹妹;還有賴福特莊園的弗蘭克蘭先生,他的底細我們還不清楚;還有其他幾個鄰居。這些都是需要我們多加留心的。”
“我會努力的。”
你帶著武器吧?“帶了,我認為還是帶去的好。”“當然,你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鬆懈,那支左輪手槍要時時帶在身邊。”朋友們已經訂好了頭等車廂的座位,正在站台上等著我們呢。“沒有,我們一點兒消息都沒得到,”摩梯莫在回答我朋友的問題時說,“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的是,前兩天我們並沒有被人跟蹤。我們出去的時候,每次都留心觀察過,如果有人跟蹤,我們一定會察覺到的。”“我想你們一直是在一起的吧?”“昨天下午除外。我每次進城來,總要用一整天的時間來消遣,因此我昨天整個下午都是在外科醫學院的陳列館裏度過的。”
“我到公園看熱鬧去了,”巴斯克維爾說,“可是什麼意外都沒發生。”
“不管怎麼樣,你們還是太疏忽大意了,”福爾摩斯表情嚴肅地說道,“亨利爵士,為了您的安全著想,我請求您不要單獨行事。對了,您的另一隻高筒皮鞋找到了嗎?”
“沒有,先生,恐怕找不著了。”
“這真是件有趣的事。好吧,再見,”當火車緩緩開動的時候,他說,“亨利爵士,要記住摩梯莫醫生讀給我們的那個怪異而古老的傳說中的一句話——不要在夜幕低垂、罪惡肆虐的時候走過沼澤地。”
當火車駛離月台的時候,我依然看見福爾摩斯那高瘦嚴肅的身影站在那兒靜靜地注視著我們。這是一次短暫而充滿樂趣的旅行,在這段日子裏,我和兩位旅伴相處甚歡,甚至與摩梯莫的長耳狸犬也親密無間了。火車運行了幾小時以後,棕色的大地慢慢變成了紅色,石頭建築物代替了磚房,在樹籬圍成的地裏,棗紅色的牛群悠閑地吃著草,從茂密的草地和綠油油的菜園可以看出這裏是一處氣候濕潤的風水寶地。年輕的男爵充滿希望地向車外眺望著,德文郡熟悉的風景使他高興地叫了起來。
他興奮地說:“華生醫生,離開這裏後,我到過世界上很多地方,但哪兒都不能和這裏相比。”
“我見過的德文郡人個個對故鄉讚不絕口。”我說道。
“這裏人傑地靈。”摩梯莫醫生說道,“看我們這位朋友,他那凱爾特型、圓圓的頭充滿著凱爾特人特有的情感。而可憐的查爾茲爵士的頭顱則是蓋爾人和愛弗人的綜合體,是非常稀有的。從前在巴斯克維爾莊園的時候,您還是個孩子呢,是不是?”
“我父親死的時候,我隻有十幾歲,我從來都沒見過這所莊園,因為我一直跟父親住在海邊的一所小屋內。我父親死後,我就直接到美洲的一個朋友那兒去了。所以,這所莊園對我和華生醫生來說是同樣新鮮的,我對於沼澤地十分好奇,急切地想看到它。”
“是嗎?那麼我十分高興地告訴您,您就要夢想成真了,因為馬上就到沼澤地了。”摩梯莫醫生一麵說著一麵指向車窗外。
望過那無數塊方形的綠色田野和起伏不定的樹林,會影影綽綽看見一座蒼鬱的小山,山頂那些參差不齊的缺口看起來奇怪無比,仿佛海市蜃樓般朦朧飄忽。巴斯克維爾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雙眼癡癡地不放過任何一景。是啊,第一次看到被自己家族掌管了那麼久、處處都有他們影子的神秘的地方,他怎能不激動、不急切呢?雖然他隻坐在一節普通火車車廂的角落裏,操著美洲口音,身著蘇格蘭呢的衣服,但他那黝黑而表情豐富的麵孔卻透露出他家族那高貴、熱情的氣質,充滿了一家之主的風範。在堅毅麵孔上的灰灰的眉毛和栗色的眼睛裏,顯示著自尊、豪爽和力量,即使那恐怖的沼澤地真的發生了什麼危險的事,他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承擔起一切的。
火車在一個小站上停了下來,我們都下了車,看到一輛兩匹短腿小馬拉著的四輪馬車正等在矮矮的白色欄杆外。站長和腳夫向我們圍了過來,幫我們搬行李,顯然對他們來說我們的到來是件大事。讓我感到不解的是,在這個與世無爭的地方,竟然有兩個身穿製服、軍人模樣的人站在出口處。他們的身體倚在不長的來複槍上,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那個身材矮小、麵貌冷酷粗野的馬車夫走過來,向亨利·巴斯克維爾鞠了個躬。幾分鍾之後,我們的馬車已疾馳在灰白色的寬闊的大道上了。大道的兩旁是起伏不平的牧草地,那些牆頭和屋頂均被修成人字形的古老的房屋清晰可見,隱藏在寧靜村子後麵的是傍晚的天空掩映下的那陰暗、綿延不絕的沼澤地,幾座晦暗險惡的小山零星散落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