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張家集,有一個懶漢叫張鳳歧,身高總有一米八,又長一個大肚皮。
吃麵能吃三斤半,吃肉更是數第一,就那高粱稀飯湯,八大碗下肚才墊個底。
這一天,天剛亮,社員們忙著上了地,張鳳歧睡得正香甜,左書記走進他的門坎裏。
進了門,黑洞洞,左書記連忙捏著一個打火機,舉著火,四處瞧,好容易才看清了張鳳歧。
隻見他不鋪褥子不蓋被,一頭插在糜草裏,呼嚕呼嚕鼾如雷,正在做夢入了迷。
“喂,鳳歧鳳歧快快起,太陽照進門坎裏啦!”
“早早睡,遲遲起,又省柴禾又省米。”
他伸了下懶腰沒睜眼,翻了個身兒還不起。
左書記,著了急,抓住他的耳朵輕輕往起提。
“是誰和我開玩笑,我起來扒了你的皮。”
左書記一聽哈哈笑,張鳳歧這才張開了睡眼皮。
(白)啊!
“原來是公社左書記,到我這茅窯草舍做甚哩!
我不喂豬、不喂雞,小心我的虱子鑽進你的衣服裏。
這幾天,我又斷頓,虱子也都餓得成了一張皮,公社要是發救濟,千萬別忘了我這個大肚皮。”
“叫鳳歧,聽我說,今天咱們說個正經的。
你睡的這時候還不起,再不能死躺下吃救濟!”
“我說咱的好書記,我本來就不愛吃救濟,前些年誰不誇我張鳳歧,幹活全村數第一。”
“那為什麼成了這個樣,懶得油瓶跌倒怕扶起?”
“這個原因你知道,何必問我張鳳歧?”
一句話說得左書記紅了臉,那一場蠢事至今銘刻在心裏:那一年,七月天,左書記下鄉來在張家集,進了村,抬頭看,嗬,那一山莊稼長得真出奇。
綠油油,齊刷刷,畝產下不了一千一。
左書記越看越高興,想不到大寨花偷偷開在咱張家集。
這時候,隻見地裏有一個莊稼人,揮汗如雨幹得急,鋤起鳳凰展開翅,鋤落老鷹抓小雞。
鋤得快,鋤得好,這樣的把式全社稀。
“喂,老同誌你幹得好,這真是咱們公社的樣板地,你是第幾隊的叫個甚?請你把先進經驗一條一條說仔細。”
“我的名字叫張鳳歧,外號人稱大肚皮,集體地裏打的不夠吃,這都是社員們的自留地。”
啊!一聽這是自留地,左書記就象一顆皮球放了氣,資本主義尾巴這麼粗,難怪搞不好社會主義的大集體。
當天夜裏召開了社員會,他狠狠把資本主義傾向批,列了自留地的十條罪,當即宣布收歸大集體。
還有那拾邊地、四旁地、院子地,不留一寸一分一點和一滴。
張鳳歧,害了怕,苦苦哀求左書記:“好老左,發慈悲,可憐我這個大肚皮,自留地收回我不敢有意見,求求你把院裏的白菜留下我好充肚饑。”
“張鳳歧,你有問題,一心鑽在自留地,用階級鬥爭的觀點來分析,你就是典型的資產階級自發的勢力。
我老左,鬥誌堅,路線鬥爭中決不和稀泥,那怕你磕頭磕出血,要走資本主義道路不能依。”
左書記,鐵了心,親自出馬來在張鳳歧的院子裏,卷心白菜西紅柿,挽了一畦又一畦。
張鳳歧,怒火起,一把推倒左書記,“要殺要剮全由你,毀青苗我死也不能依。”
(白)好大的膽子你!
不要以為你是個老貧農,就能任意耍賴皮,今天你膽敢在太歲頭上把土動,管叫你跌倒三年爬不起。
(白)來人!
“民兵小分隊快動手,扭送公社學習班上去學習!”
(白)媽呀,學習班可不是人住的啊!
張鳳歧在學習班上勞教三個月,受盡了窩囊冤枉氣。
從此後,他心腸倒,幹啥活都不積極。
這本是那些年代平常事,左書記從不把它擱心裏。
自從三中全會後,他才發現過去的做法有問題。
這回他又到張家集,不由想起了張鳳歧。
進門見他活成這個樣,心裏難受得不能提,慚愧慚愧真慚愧。
我多少年當的是個啥書記?“我說鳳歧聽仔細,過去的事就不要記心裏,極左路線害死人,咱新壘爐灶從頭起。
昨夜給你劃了十畝責任田。
有什麼困難就盡量提,我要跟你勞動三個月,把渾身的毛病全刷洗。”
三尺堅冰化春水,一席話喚醒了張鳳歧,他一把抓住書記的手,熱淚滾滾往下滴。
左書記,你放心,種地是我的拿手戲,這些年我吃了救濟八千八,慚愧常在我心裏。
現在我手中有了責任田,今年我保證給國家交售餘糧兩千七。
左書記,大肚皮,今天談得多投機,黨的政策威力大,兩根弦終於和諧在一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