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不安，路還是要走的。
作為鏢隊而言，有危險是常事嘛。
老記帳人鼓勵大家：“不用怕，尚東周家名聲在外，方圓百裏多多少少都給點麵子，所以以前從來沒有被劫過鏢，以後當然也是很難的。”
有人應和道：“如果被劫鏢這麼小概率的事情都發生了的話，那我們都應該改行當賭徒去，媽蛋運氣太好，居然能被劫鏢。”
眾人自然是哈哈大笑。
這笑聲，既是壯膽，也是期許。
這是第二天的行程。
離開了野店，重新踏上征途。
可是走到半路，天色突然不佳起來。
遠方的大地之上，忽然延伸出密布的濃雲，遮住半個天空，一副行將雲雨的征兆。
周遭暗了下來。
這種天氣，應該不會有劫匪了吧，淩鷗心想。
如果下雨天也要出來打劫的話，那這劫匪也當得太有職業道德了，風雨無阻。
但如果這麼有職業道德的話，估計也就不用做劫匪了吧。
有這種道德水平，做點什麼不好？還需要做劫匪嗎？邏輯上都說不過去啊。
淩鷗自以為悟到了真理，而這真理又是對自己的前景頗有利好的狀況，所以淩鷗的心情，又從滿腹愁緒，換成了心情愉悅。
然而事實將很快會打破淩鷗心中所有的美好願望。
鏢隊行至一個岔路口，停了下來。
老記帳人思忖片刻，拿不定主意，幹脆回身問大家：“現在有兩條路，一條大路，繞，慢，但安全，一條小路，直，快，但小有危險。你們覺得走哪條合適啊？”
眾人議論了少時，異口同聲說，哪條安全選哪條。
淩鷗卻疑問道：“大路為什麼安全，小路為什麼危險？”
淩鷗這一問本來問得挺有必要的，但是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
人微言輕。
老記帳人卻聽到了，然而他也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理由很簡單。
因為他是鏢隊的領導。
所以他要保持權威感。
所以他不能回答一些聽起來很白癡和沒有經驗的問題。
所以他不能被質疑，也必須表現出不屑。
這大概就是一種所謂的潛規則。
雖然他也在思考淩鷗問題的答案，但是他並不能表現出來。
但是他又覺得應該給淩鷗這個新來的年輕人一點點鼓勵，畢竟淩鷗也是經過了自己的思考，提出了一個挺有價值的問題。
所以他決定額外地給淩鷗一點刷存在感的機會，他甚至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很具領導藝術。
於是他向淩鷗道：“小夥子，這次是你第一趟出鏢，如果讓你選，你要走哪條路啊？”
老記帳人這句話說出口，心裏還有幾分得意，因為他覺得，自己很下苦心地用了幾個諸如“小夥子”“第一趟”等關鍵詞來提醒淩鷗，你還很稚嫩，但別怕，領導我看到了你的用心。
於是連他自己都為自己說話的藝術而沉醉了，覺得，呀，太有範兒了。
也真的是醉了。
淩鷗也不是不識抬舉的人，他馬上意識到，這種公開的發問，其實並不是一種單純的賞臉，而是要你表示對領導的支持。
為啥呢？
因為剛才你質疑他了。
所以他現在給你選兩條路，要麼繼續質疑，後果自負，要麼表示臣服，我很開心。
於是淩鷗抖了個機靈，他怯生生地笑著說：“這種大決策，當然還是得聽領導的！”
老記帳人對這個回答比較滿意，但是同時，他心中又有了一份遺憾。
本來他心裏也有一絲絲願望，希望淩鷗能把剛才的疑問繼續拓展出來，如此，大家說不定還能一起進行一下頭腦風暴，也許真的能有所收獲呢。
可惜啊，淩鷗這個小夥子卻因為懼怕自己權勢，而沒有把疑問拓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