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行,我們家沒有地方給你們住。”婦人道,“喝完水你們就走吧。”
“嬸兒,我們可以睡柴房,睡草垛……晚上,我們沒有地方去。”駱修遠可憐巴巴地看著婦人。
婦人眼神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行的,我們當家的不會答應的。”
婦人看著眼前兩人暗下去的眼神,稍稍有些不忍,“你們也別怪我不講人情,實在是我們家日子難熬,沒法收留你們。”
“我們理解的,嬸兒,是我們讓你為難了。”張滿連忙道,“那我們歇一會成嗎?我們走了一天的路,實在是走不動了。”
婦人在井邊的石頭上坐下,“坐吧。”
她不放心讓這兩人單獨留在這兒,這兩人看起來可憐兮兮,誰知道會不會在他們村子裏亂偷亂摸,她得看著他們。
“嬸兒,我看你們村子的地都挺肥,地裏的麥子長得好,再過一兩個月,一定能有個好收成。”駱修遠閑聊似地道。
婦人臉上卻不見多少喜色,“收的再多,也不是我們的。”
村子裏肥一些的地,都是地主老爺的,婦人家隻有一畝劣等田地,肥力不夠,麥子長得稀稀拉拉參差不齊,怕是還收不到一石,還得交稅,一家子人在地裏忙碌一年,種出來的糧食自己隻能留下很少的一點。
張滿心下一緊,她和駱修遠,你一言我一語的,配合還算默契地,將他們想知道的東西,從婦人嘴裏問出了個大概。
天色越來越暗,他們沒法再逗留,謝過婦人之後,兩人攙扶著步履蹣跚地離開了這個村子。
河邊,駱修遠點燃了一個火堆,張滿掏出兩個大餅,用樹枝串起來懸在火上烤一烤,便是他們的晚飯了。
兩人麵對麵,坐在火堆的兩邊,兩人的臉色都很不好。
因為從這兩天,他們詢問的情況來看,陽直縣的這些村子,看起來都種滿了莊稼,地裏麵也有耕種的農人,可是這些人大多是大戶人家的佃農,這些地,但凡是好地,都在地主鄉紳的手上。這些村子的田畝數,和駱修遠之前看到的田畝數根本對不上。
默默地啃完了餅子,駱修遠翻出紙和筆,將平寧村的情況記了上去。
而此時,陽直縣的縣衙之中,宋鉞坐在燭火之下,麵前攤開的,正是陽直縣內,各村的資料。
燭火之下,宋鉞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他看著看著,忽然發出一聲冷笑。
安寧村,記錄在冊的住戶隻有堪堪三十戶,但在陽直縣的輿圖上,這個村子的麵積並不算小,那麼大個地方,怎麼可能隻有三十戶人家!
其他百姓去了哪裏,村子裏的地又去了哪裏。
他的手狠狠拍在桌子上,胸腔裏堵得慌。
他合上這些東西,站起來走了出去,他現在有點明白皇帝為什麼要把自己丟到這陽直縣。
田成的死,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點星火,點燃了世家與皇帝之間的爭端。
宋鉞一路回了後院,他尋了一圈,卻未曾發現賀境心,找來院中掃灑的婆子,才知道賀境心帶著妹妹出門之後,到這會兒都還沒有回來。
此時的賀境心和賀影心,站在那髒兮兮的巷子口,同時看著他們前麵的兩個人。
確切的來說是兩個人,一輛板車,一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