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萊曼和阿斯婭母女二人有說有笑地回家了。雖然是有說有笑,但是他們三人各自心裏都在打著不一樣的算盤。蘇萊曼是最感為難的。這幾年來,卓婭工作不順心,卓婭曾告訴他她們單位在近一兩年裏要大裁員,裁員名單裏肯定少不了他們這幾個翻譯。她不止一次對父親講過,想找一個合適的單位調出去。現在,女兒找到的這家雜誌社是公家辦的,人員編製都占行政編製,而且離家又近,女兒調進來是再好不過的。從感情上講他是想幫卓婭,但是,米娜是阿斯婭的女兒,從某種意義上講,她現在也是他的女兒,他有義務為她的工作問題操心。
怎麼辦?他一時沒有了主意。不用說,阿斯婭母女此時的心情除了擔心還是擔心。卓婭是蘇萊曼的親生女兒,他會拋開她而替米娜說話嗎?按常理是不可能的。可是,這次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了,她們絕不能失去。阿斯婭這個飽經風霜的女人,在遇到難辦的問題時點子總是很多的。她很清楚,對她和米娜來講,蘇萊曼才是最重要的人。隻要抓住他的心,他的子女要想怎麼樣也是無濟於事的。為了自己女兒的前途,她決定想盡辦法為女兒爭取到這份工作。
半道上,米娜說要去看一個同學,便和他們分手了。蘇萊曼和阿斯婭回到家裏,已經是午飯時間了。蘇萊曼稱自己很累,到臥室裏躺著了。阿斯婭何嚐不是?她可是身心都累,然而她不能躺下。她換掉了身上的冬裝,然後又用涼水洗了把臉,覺得稍稍輕鬆了。
她走進臥室裏,問蘇萊曼想吃什麼。蘇萊曼說隨便做點什麼都可以。蘇萊曼躺在床上,手中拿著一份報紙在看,他甚至沒有正眼看阿斯婭。
阿斯婭知道蘇萊曼喜歡吃南瓜包子。她很快地拌好了餡,拿出昨天就和好放進冰箱裏的麵團,就開始包了。包著包子,想著心事兒。
“你在包南瓜包子嗎?”蘇萊曼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阿斯婭嚇了一跳。
“嚇我一跳,您走路怎麼連聲音都沒有?”說完阿斯婭咯咯地笑了起來。
“怎麼,我到你跟前來還要先報告嗎?”蘇萊曼開玩笑說。直到他倆把飯吃完,米娜還沒有回來。
阿斯婭在廚房裏洗碗,蘇萊曼坐在電視機前,用遙控器不斷地變換著頻道。
不一會兒,阿斯婭解下圍裙來到客廳裏一聲不響地坐在蘇萊曼的身邊。
電視裏正在播一部反映老年人再婚生活的電視連續劇。劇中主人公的子女非常霸道,常趁老頭不在家之際,幾個孩子合起來欺負繼母。突然屏幕上出現了這樣一個鏡頭:老頭的小女兒拿著一個碗向繼母的頭上砸去。蘇萊曼馬上換了頻道。他是怕旁邊的阿斯婭看了心裏不舒服。他用眼角掃了阿斯婭一下,卻吃驚地發現阿斯婭麵對著電視機的方向,但眼睛卻在看著窗外。顯然,她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電視節目上,看來電視劇裏的那個繼母即使被老頭的子女打死,她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是啊,阿斯婭怎麼會有心思看電視劇呢?自他們從雜誌社回來,蘇萊曼所說的話中沒有一句是與米娜工作有關的,阿斯婭也始終沒有勇氣提這事。她多麼希望蘇萊曼說一下自己真實的想法,哪怕他已經決定要幫親生女兒了。此刻,她看到蘇萊曼像沒事兒人似的在看什麼電視劇,她有些生氣,甚至傷心。她心想,“米娜如果是你親生的,你會這麼逍遙自在嗎?”她感到窩火,感到胸悶。可是,聰明的她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見蘇萊曼換了頻道,最後又關了電視機,她覺得機會來了。
她轉向蘇萊曼,用軟軟的手撫摸著蘇萊曼那鬆弛變了形的臉,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正在享受撫摸帶來的快感的蘇萊曼不解地問。“我在笑我自己。快五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姑娘似的,見了您就想撒嬌。”
“這有什麼奇怪的?人到了八十歲,他身上還留著出生時的那顆心。你的這點動作算不了什麼,想當年你的艾克曼大姐……”蘇萊曼一興奮又要說起前妻的事兒了。他立刻意識到不合適,把下半句咽了下去。
“怎麼不說了?您也真是的!”阿斯婭擰了一下蘇萊曼的耳朵,然後將頭放到蘇萊曼的肩頭上,以真誠的口氣輕輕地說:
“其實,您一點也不懂我的心。我雖沒有見過艾克曼大姐,但是我可以想象出來,她一定是個非常出眾的女人。您和她過了四十多年,感情也深,我想聽一些關於她的事情,好向她學習,也做一個好妻子。”
蘇萊曼被阿斯婭的寬宏大量所感動,一種複雜的感情使得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他默不作聲地坐著,用手輕輕撫摸著阿斯婭的頭發。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從前。他不再是一個失去妻子的人,他不再孤獨,他感到無限的幸福。
“我想給你說個事兒。”阿斯婭說道。“什麼事兒?”蘇萊曼繼續撫摸著她的頭發問。阿斯婭坐起來,一臉嚴肅地看著蘇萊曼說:“你給亞森說一下,雜誌社的那份工作還是給卓婭吧。”
蘇萊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他還來不及分辨阿斯婭此話的真假,但他又一次被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