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洲也見過了衛忠侯的父母和哥嫂。
不得不說,外貌的確是有遺傳成分。
並且衛家這一對兄弟,難得全部都遺傳到了母親的長相。
惹得每次衛忠侯闖禍了,他爸都不舍得下重手去打。
這時候衛忠侯就會轉頭對著誰都看不到的紀洲做上一個鬼臉。
“你哭什麼?”
衛忠侯身上還披著孝服,出了靈堂卻對著紀洲露出一個笑容。
“你一隻孤魂野鬼哭什麼啊?”
“……被風迷了眼睛。”
衛忠侯把手虛虛地搭在了紀洲的頭頂,雖然現在他還沒有紀洲高。
哪怕紀洲並不是當事人,在這種情況下也完全笑不出來。
衛老將軍被送回來的模樣,就是他都不忍心再去看。
喪禮的事情都是衛家唯一剩下來的當家人,衛忠侯一手布置,老將軍和衛副將的身體也都是衛忠侯親手清理,並禮貌地請求紀洲不要出現在他身邊。
守靈那幾天,紀洲站在靈堂門口,並沒有進去。
整個靈堂的人都被衛忠侯清走了,從紀洲的角度隻能看到衛忠侯跪在棺材前的背影。四座漆黑的棺材擺成一排,隻是看過去,就給人一種心寒的窒息感。
衛忠侯給每個靈位前燒紙送靈,最後才緩慢地跪在中間的位置,腰背下彎,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
紀洲偏過頭,在聽到靈堂內壓抑著的哭聲之後,緊緊閉上了眼睛。
衛忠侯越來越像他認識的那個將軍,也並不完全是。
就好像是和眼前的衛忠侯在一起的時候,紀洲感覺並不真實,但是這種感覺也非常神奇。衛忠侯在將士麵前嚴肅苛刻的模樣,看到紀洲之後還帶著青澀時候的影子。
“我上戰場的時候看到你也在我旁邊,”衛忠侯坐在沙堆旁邊,伸長了右腿,把手隨意地搭在弓起的左腿上,“突然就想笑。”
“身體被擠得時有時無,我自己都有點兒不舒服。”紀洲把手放在火上,在衛忠侯想要阻止之前,看著火焰直接穿透了他的掌心,“感覺像是好多人都在你身上捅了幾刀一樣,但是實際上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衛忠侯坐回去,撥弄了一下幹柴,“今天去買菜,鎮上的阿婆們又開始給我說媒,你說怎麼就那麼多人家想要自家姑娘年紀輕輕就守寡呢?”
紀洲笑著開口:“可能將軍夫人聽起來比較威風?”
“不說我了,說說你家那個,”衛忠侯向後靠了靠,“都沒怎麼聽你提過。”
“他?”紀洲看了衛忠侯一眼,低頭笑了,“他是個非常好的人。”
等著下文的衛忠侯半天也沒聽到紀洲再開口,愣了:“……就這樣?”
“我要是想說他具體有多好能說上幾天幾夜,但是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之後我第一反應就是心底特別暖。”紀洲搖了搖頭,笑道,“也就是說,回憶他,哪怕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他到底有多好,也會覺得非常舒服。”
衛忠侯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紀洲沒再多說:“你以後會知道的。”
說完,他想到如果麵前真是將軍的話,恐怕這些話他是怎麼也不可能說出來的。
那樣將軍真該蹬鼻子上臉了。
差不多就是這幾天了。
紀洲看著自己越來越透明的身體,又看著衛忠侯忙碌著幾天都喝不上一口水的疲憊模樣,哪怕他根本不懂什麼兵法也看得出來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敵方時不時派來小隊伍挑釁的頻率愈加頻繁,有時候一天內會引發四五次騷亂。
“我要走了。”在衛忠侯即將上戰場前,穿上了那套常年征戰穿著的盔甲,對著紀洲聳了聳肩膀,“還不一定能不能回來。”
“如果我沒回來,你就轉世投胎去吧。”衛忠侯偏頭呼出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幾年你為什麼一定跟著我,但是如果我……你應該就能轉世了吧?”
“真是,紀先生,你怎麼又哭了?”
“你說你一隻鬼怎麼還那麼多水啊?你是水鬼嗎?”
“好了啊,我走了。”衛忠侯把頭盔帶上,露出來的嘴向上彎了彎,“你別高興的太早,說不定我就活著回來了。”
“生病了?”衛忠侯側身用額頭抵了抵紀洲的額頭,試了試溫度,“怎麼還哭了?”
紀洲茫然地看向了穿著家居服的衛忠侯,下意識伸手去握他的手。
是將軍偏熱的體溫。
“怎麼?”衛忠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反手握住紀洲,笑了,“怕我跑了啊?”
“做了個很長的夢。”紀洲半躺在衛忠侯的肩膀上,“還怪想你的,將軍。”
“想我都能想哭。”衛忠侯揉了揉紀洲的頭發,做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