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招魂(1 / 3)

那一瞬間,宋離好像又回到了那間幽暗的刑訊房,黑子血肉模糊的畫麵夾雜著無法抑止的慘叫聲音清晰地來回在他大腦中回蕩,懊悔和無力的感覺讓他不知道怎麼開口和眼前的這位老人說起。

宋離自幼便不知道父母是誰,而在與黑子同在黑旗營的日子裏,黑子會在他麵前經常提起眼前的這位老人,使他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素未謀麵的父母與其重合,今天,他來到了趙家村,終於看到了這位在腦袋裏麵想象了很久的老人,而他過來,卻帶著她兒子的骨灰。

老人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臉色陰晴不定,突然感覺到非常的不安:“小夥子,是不是不舒服?”

宋離仿佛不敢再麵對眼前老人的關心,他解開背上的布包,從裏麵捧起一隻木色的方盒,此時,他那一雙一直穩定的雙手在這一刻居然顫抖的厲害,他突然站起身來,一下子跪倒在這個慈祥的老人麵前,雙手將黑子的骨灰盒高舉過頭,“謝媽媽,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黑子!”說完這一句話,他卻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伏地而跪,不敢再看身前的老人一眼。

安靜的青石屋內,氣氛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得仿佛凝固,聽不到一絲聲響。

外麵天色漸漸轉暗,夜色開始降臨,老人坐著、宋離跪著,時光的流逝,仿佛與這個地方再無關係,直到小院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被人從外麵推開。

“趙嬸,阿爺叫你們去我們那邊吃飯!我今天去山獵了一隻……”一道悅耳的女聲從門口傳來,也許是發覺屋內的氣氛有異,來人突然猛地推開院門,徑直地往院內走來,一股冰冷至極的壓力在來人進門的瞬間將跪伏在地的宋離鎖定,且氣勢隨著距離不斷地拉近,還在繼續地增強,“你是什麼人?”來人冷聲問道。

宋離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並未感覺到後麵來人傳遞過來的迫人壓力,“也許死了也算不錯的事情,可以和黑子路上一起做伴,”他的心內妄自想著,仿佛沒有聽到來人的聲音。

“勝男,你嚇到客人了,先出去吧!”嘶啞的聲音從坐著的老人處傳來,卻不複白天時的慈祥寧靜,每一個字間語句裏,都充滿了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白發人送黑發人。

冰冷的殺氣如潮水般退去,來人依言退下,走出了小院,院門被輕輕重新關好。

“黑子有沒有其他的東西留下來?”老人問道。

“有,這張七百兩黃金的金票是黑子生前留下的,隨時可以去支取。”宋離從懷內掏出一張錢莊存票,恭敬地遞了上去。

“你先起來坐著。”老人接過宋離手中的金票,輕輕地放在桌上,道:“這一路上你辛苦了,我都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宋離。”宋離艱難地抬起頭,卻依然伏地悲聲道,“是我沒用,救不了他。”

老人聞言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到宋離身前,彎腰伸出手準備將他扶起:“黑子前年回來過,他和我說起過你,他說,如果他哪天他突然不幸,不管怎麼樣,至少會有一個人叫宋離的袍澤兄弟送他回家,卻沒想到他當時說的話,今天竟然全部成真了,你也不要太難過,黑子出門在外,能有你這樣的好兄弟,也不枉他活了這一遭,這都是老天爺早就安排好的,我又能怎麼樣呢?”

宋離見到老人伸手來扶,卻搖頭拒絕道:“伯母,宋離自幼父母皆喪,與黑子在營裏始終親如兄弟,我與他生前曾有過約定,如果誰先遭不幸,則另外一個去完成我們心願,而如今他走的匆忙,沒有來得及交代,我希望伯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宋離才敢起來。”

老人聞言站起身來,正色點頭道:“請說。”

“自黑子去世那一刻起,我亦心若死灰,隨後脫了軍籍,願伯母能收留我,代黑子陪伯母頤養天年。”宋離說到此處,想起黑子死前的慘狀,悲從中來道:“這亦是我的心願,希望伯母成全。”

老人聞言,看了宋離半晌,搖頭道:“二十年前,黑子他爹因當年上戰場留下的傷病太多早就散手西去,黑子的兩個哥哥也因為戰後的饑荒過早的夭折,隻留下黑子這一棵獨苗,而今,他也先我而去,我們趙家一家四個男人,除了那兩個不幸的娃娃外,另外兩個可以說都是因為這個國家而舍身,我呂紅玉也算對得起趙家的列位祖宗了,而你現在正值壯年,怎能將大好的日子浪費掉,你現在應該回去,像黑子他爹死前曾經說的那句話一樣,男人最大的不幸就是老死炕頭,而最好的歸宿則是戰死沙場。”老人說話的語氣平靜如水,卻又如同萬均巨石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