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著打到肖曉的學校。梅老師接電話的時候心就開始往下沉,她明白是肖曉作了弊,那作文看著就像是女孩子寫的。她恨自己得獎心太切,糊裏糊塗相信了肖曉的話。孩子不懂事,她怎麼也不懂事呢?怎麼就輕而易舉被一個孩子騙過去了呢?
梅放老師接過電話之後,怒氣衝衝往班上走。走到教室門口,上課鈴響了。剛好這一節是她的語文課。她生氣歸生氣,但浪費一節語文課的時間去解決肖曉的問題,她認為還不那麼值得。她臨時想了個懲罰肖曉的辦法。跨進教室以後,她馬上喝令肖曉起立。“請你站到教室後麵去。”她拋下這句話,接著往講台上走,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
肖曉刷地站起來,動作既幹淨又利索,有那麼點士兵出操的勁兒。他並不知道老師命令他站出去的用意,因此望著老師的目光中還有幾分熱切,等待她繼續布置任務。
包郝對老師的這句話卻非常敏感,因為他有過多次被老師罰站的體驗。他當即尖著嗓子為他的朋友抗議:“肖曉犯了什麼錯誤?為什麼罰站?”
肖曉聽到“罰站”二字,才開始恍然大悟,臉色馬上就發了白。慌亂中他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包郝的話:“為什麼讓我罰站?”
梅放老師眼睛不看他,冷冷地回答:“你自己明白。”
肖曉說:“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要站過去,下課我會找你談。”
僵持了大約十秒鍾,肖曉跨過鄰座祝小娜的腿,很有男子漢氣派地昂著頭,從兩行挨得很近的課桌中往後麵走過去。他能夠感覺到背後幾十雙盯著他的眼睛,那些目光使他從深深的恥辱中生發出一種莫名的倔強。他叮囑自己必須要挺住,不能掉眼淚,千萬千萬不能!
梅放老師在前麵敲著課桌說:“都別看他!看我的黑板!”
除了包郝之外,所有的同學都把腦袋轉了回去。包郝繼續斜過身子坐著,用目光對肖曉表示安慰。過了一會兒,他俯身在桌上寫了幾個字,揉出一個小小的紙團,趁老師麵對黑板抄生字的時候,用勁地拋向肖曉。
紙團落在肖曉腳前,但是他沒有彎腰去撿。他本能地意識到自己必須站出一種尊嚴,站出一個士兵該有的不屈不撓的姿態。
包郝扭著頭,很急切地對他打著手勢,要他讀一讀紙條上的字。肖曉想了個辦法,他盡量保持上身的筆挺,而後悄悄將右腳從鞋子裏脫出來,腳尖在紙團上輕輕地踩踏著,翻弄著,居然真的把那紙團解開了。他接著用腳掌將紙條踏平,雙眼垂直地往地麵看下去。他看見紙條上寫著這樣幾個字:生得偉大,死得光榮。
肖曉心裏一樂,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八個字抄自他們剛剛學過的課文《劉胡蘭》。把革命領袖為劉胡蘭的題詞用到他身上,實在不倫不類。但是肖曉明白了包郝表達得不十分清楚的意思,心裏還是很有些感動。
整整一節課,肖曉因為站在教室後麵,倒是捕捉到了班上一些同學在課堂上的“非凡”表現。他看見愛美的祝小娜被老師叫起來發言的時候,身子扭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蚯蚓,從屁股離開凳子到最後站妥,花了近一分鍾的時間。他又看見了貌似認真聽講的馬馭其實並不認真,而是把雙手背在背後,跟後桌的陳程玩起了猜謎遊戲,要陳程猜橡皮藏在哪隻手心裏。他還看見坐在最後排的大楊陽上課偷偷吃東西,把腦袋盡可能地低下去,把嘴巴伸進抽屜裏,飛快地咬了一大口燒餅,然後緊抿了嘴巴咀嚼,兩隻耳朵被嘴角的肌肉牽扯著一動一動的,整個教室後麵跟著飄散出一股芝麻的焦香……
肖曉看得氣憤起來,心裏想,等梅老師找他談過了話,他接著就要整一整馬馭和大楊陽,別讓這兩個不遵守課堂紀律的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終於下課了。肖曉爭取主動,不等梅放老師招呼就急急走到了講台跟前。梅老師說:“我們不在這兒談。你跟我到辦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