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屆小學畢業生升初中究竟要不要考試,上麵的頭頭腦腦似乎斟酌了很長時間。照全國教育改革的大趨勢看,初中教育是全民的普及教育,應該是不考的。可是具體到南京市,具體到光明小學所在的這個區裏,又有了各種各樣的說法,弄得下麵各個小學的校長無所適從。你要是下狠勁抓了吧,有家長就要向上麵反映:超時補課啦,作業負擔太重啦,多收了補課費啦,什麼什麼的。老師們也有意見:既然不考了,還逼著我們三天一個測驗、五天一個模擬的幹什麼呀?出卷子不要花腦細胞的?改卷子不要費眼力神?這不純粹是做無用功?如果再弄上一兩個孩子厭了學,給你來個離家出走或是跳樓上吊什麼的,那責任可就大得沒邊了。做校長的找誰訴這份苦衷去?可是你要是橫下心來不抓升學考試,家長們又有意見:怎麼人家學校都抓得那麼緊,你這個學校坐山觀風景呢?這不是對我們孩子不負責任嗎?
總之,如今的校長很難當的,尤其在上麵的決策沒有成文之前,真叫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還好,校長們還算沒有為難太久,寒假一過,市教育局的決定下來了:市裏區裏都不再進行統一的“小升初”考試,各片兒的中學將錄取名額平均分配到本片兒小學,由小學二次分配。
光明小學的老校長暗暗叫苦:說不考試,實際上不還是要逼著學校裏考嗎?片兒上的中學有好有差,名額攤到小學裏來了,誰去好學校?誰去差學校?這可不是簡單發揚個雷鋒精神就能解決得了的。你有後門,他的後門比你更大;你說你的孩子優秀,他的孩子更加出色。像北京的學校那樣,幹脆來個“電腦排位”,倒也好了,人總不能指責電腦作弊吧?偏偏南京不這麼來,上麵不願意讓電腦來做主,還非把這個難題給校長扛上不可。如此,怎麼才能體現出一個“公平”?沒別的辦法,隻有老法寶--考!考試在本校範圍內進行,考完了由高到低地排名,誰考得好誰去讀好中學。
校長一說“考”,六年級的老師們頭大了。原先都一直傳說不考不考的,所以半年來在學習問題上遠不如從前抓得那麼緊,起碼每晚的作業量是保證讓孩子十點鍾之前能睡覺的。如今冷不丁要考了,老師們難免措手不及。老師都有自尊心,都不願自己班上的成績比別班差,這就難免要奮起直追,爭取把丟失的時間補回來。那幾天裏,就見那些畢業班的老師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奔走著收集難題偏題怪題,天天不重樣地出考卷,辦“提優班”,辦“補差班”,開“小灶”,恨不得班上的學生個個都達到“科大少年班”的水平。
家長們的反應就更熱烈了。校內的競爭其實比全區甚至全市的競爭更加白熱化,因為光明小學學生就這麼多,好中學的名額也隻有這麼多,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誰想搞點小名堂都沒門兒。怎麼辦呢?還是一句話:抓呀!說白了,小學裏教的課程就這麼多,除了先天弱智的之外,你說有哪個學生會不懂,真是不太可能。為什麼考分還有高有低呢?也就是個粗心和細心的區別,再有就是會答題和不會答題的區別,如此而已。問題是要變粗心為細心,要從不會答題訓練到會答題,這就不是一天兩天的工夫了。常常是一場考試下來,好生和差生之間也就是相差個三分四分的。這三分四分往往也就成了學生們之間永恒的距離,差了這點分就讀不了好中學,讀不到好中學就考不上好大學,沒有好大學的文憑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怎麼辦?老天爺啊,一輩子就在此一搏啊!一丁點兒都差錯不得啊!
老師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家長就隻好用“驚弓之鳥”來作比方了。從市長到平民,從教授到下崗工人,地位不同,在對待孩子們升學的態度上卻又是驚人的一致。誰都不願意因為幾分之差使自己的孩子跟別人不在一條起跑線上。於是,請家教的,求老師從嚴管教的,打聽各校名額如何分配的,尋找種種理由要求給予照顧的,一時間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包郝的爸爸所在的房地產公司前一段時間生意都很清淡,可是春節後突然中了彩一樣紅火起來,買房的,蓋房的,看圖紙訂套型的……門檻都被踏破了。包郝的爸爸也就跟著忙成一隻陀螺。包郝的媽媽在一家化工公司當業務員,從來就是三頓飯有兩頓見不著她的人影,指望她來抓包郝的學習更是沒門兒。包郝的爸爸一咬牙請來個大學生當“全陪”家教,要求他進駐到家裏,從包郝早晨一睜眼負責到晚上洗腳睡覺。
家教進了門,包郝的爸爸無事一身輕,有整整一星期幹脆在公司裏日夜畫圖不回家,給了錢讓大學生天天帶著包郝吃盒飯。一星期後梅老師把電話打到包郝爸爸的公司裏,說包郝最近數學語文考兩個倒數第十名。包郝爸爸急出一身汗,下班後騎自行車慌慌地奔回家,臨到家門口多了個心眼兒,掏鑰匙悄沒聲地打開門,想看看包郝和“家教”到底在學什麼。客廳裏沒人。廚房裏沒人。衛生間裏更沒人。人呢?他猛地把包郝房門一推,包郝和那個大學生雙雙嚇得一跳三尺高:好家夥啊!兩個人一人捏一隻遙控器,正在遊戲機上打得你死我活呢!包郝的爸爸心裏這一氣,差點兒沒有當場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