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肅清的教室 【初中老師】
那天,我剛從學校回到家,就收到了一封信,信封後麵寫著“長穀川美玲”。
老師,因為我的疏忽,給您帶來很多麻煩,十分抱歉!
由於種種原因,我不能去上學了。晚上也許我會去學校一趟,請您撥冗和我見個麵。我十月二十日晚上八點鍾,在理科教室等您,我會把手工教室的窗戶打開,請您從那裏進來。
美玲
郵戳顯示是鬆井郵局十九日發出的。二十日的話。不就是今天嗎?現在剛剛才過七點半,還有三十分鍾。我拿著手電筒,匆匆跑回車站。這時一列火車剛好進站。
一到青葉站。我就向學校的方向,飛奔而去。到達校門口的時候,正好是八點鍾。教學樓已經隱沒於一片黑暗之中。
我振作精神,朝著教學樓走去。
正如信上所寫,手工教室的窗戶微微開著。我又想起了那個猶如噩夢般的夜晚。
“不要去!……”另一個自我在耳畔細語。
但是,如果不去的話,就解決不了問題,回去沒有任何意義。現在我的處境,已經很糟糕了,再怎麼樣也不會更糟了。
我來到手工教室的窗下,沒脫鞋就鑽進去了。我確認了一下裏麵沒有人,然後打開了手電筒。
美玲會在這裏嗎?還是說……
“現在已經很糟了,絕不會比這更糟了!”
我像念咒一樣,念叨著這句話,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
但是。當我看到被手電簡,照亮的某個東西時,冷靜立刻飛到了九霄雲外。那些曾經見過的黏土胸像裏,混進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胸像。
還多了一個女生的全身像。仔細看去。女生像的下半身赤裸著,腹部凸起,這不就像懷孕了一樣嗎?
“懷孕?……”
混蛋,怎麼可能!……不會有這種事的。我感到背後一陣惡寒。懷孕、女生、肅清。這是在暗指長穀川美玲吧。
“長穀川,你在那裏嗎?”
我一邊喊,一邊準備走出手工教室,這時我發現,講台上放著一張紙。
“我在理科教室等您。美玲”筆跡和送到我家的,那封信是一樣的。
我攥著這張紙,走出手工教室,來到樓道裏。手電筒射出的光圈,在劇烈地晃動著,就像我內心的寫照。
“長穀川。你在的話就回應一聲!”我的聲音在顫抖。顫抖的聲音響徹走廊。沒有回音,聲音滲入木製的教學樓。沒有聽到長穀川的回應。
我來到二樓的理科教室,膽戰心驚地拉開門,寒冷的屋子裏麵,彌漫著一種類似於福爾馬林的味道。
“喂,長穀川!……”
手電簡照亮了教室,裏麵一個人也沒有。教室後麵有一個玻璃拒,裏麵擺放著裝有藥品的瓶子、燒杯、試管……等等。靠牆擺著一具等人高的骷髏,骷髏臉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屋裏有四張試驗台,其中一張上麵,放著一個瓶子,像釀梅酒的容器那麼大!瓶子裏裝著東西。瓶蓋是打開的,福爾馬林的味道,似乎就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
我用手電倚照了照瓶子。
那一刻我所受到的驚嚇,恐怕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從喉嚨裏擠出沙啞的聲音。
“這不可能!別幹這種事了!……”
瓶子裏,裝著一隻幼鼠的屍體,一張小標簽貼在瓶壁上,上麵寫著“泡在福爾馬林中的、長穀川美玲的孩子”。
這時恰好響起《螢之光》①的歌聲,從廣播室傳遍全校。
(終)
①《螢之光》,改編自蘇格蘭民謠《Auld Lang Syne》(中譯為《友誼地久天長》),由稻垣千穎重新填詞。日本學校畢業典禮時,經常唱這首歌,一般被認為是一首表達離別之情的歌曲。
本報編輯藏身暗處,一直監視著班主任的行動。這裏所寫的一切,都是事實,不過,他的心理活動,是編輯想象並描述出來的。
讀完要燒掉。
(過去)
(工作日誌摘要)——十月二十五日
我在青葉丘初中的最後一天,與學生和老師們道別。做完一切善後的工作,我就離開了學校。
我終於下定決心,離開了這個學校!……
作為三年級的班主任,在學生臨近大考的時候,中途辭職,肯定要受到家長教師協會①的大肆批評。我也知道,這樣做很不負責任,但我去意已決。我已經對教學工作,毫無留戀了,我希望以放棄這份工作,來換取心靈上的安寧。
①聯絡學生家長與學校的機構,並對教師工作有一定監督作用。
我已經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勉強殘存的理智,支持著我熬過了這一周。我向校長和教導主任,表達了辭職的意願,他們隻是嘴上說了幾句挽留的話,考慮到我的存在,給學校帶來的種種負麵影響,他們也沒有進一步勸我留下。
謝天謝地。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對他們心生感激。年級主任當然對我沒什麼好臉色,因為我一走,他們的負擔就會增加。這些事情,我當然心知肚明。是你們幾個,非要我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當班主任的,所以,事情才會鬧到這個地步,不是嗎?其實你們早就知道,那個班不正常。所謂的“確信犯人①”,指的就是你們這些人。
①在日本,以道德、宗教或政治信念為動機,確信其行為屬於正當而犯下罪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