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火。漫天藍紫色火焰,從雲端向下一直燃燒至腳邊。

她感覺不到火焰的熾熱,隻覺得正向自己撲來的火焰是這般的瑰麗壯觀。記憶中好似娘親最愛的就是藍紫色,幾乎所有的衣裙不是藍色便是紫色。而爹爹為了討娘親歡喜,家中重金從西域購來的紫玉不計其數。

如今當自己看見這漫天的藍紫色的火焰,她第一次被這莊重絢爛旖旎的顏色所震撼。

她似乎第一次懂得了自己的娘親為何這般鍾愛紫色。因為它確實太美。也確實隻有娘親那般瑰姿豔逸,海棠標韻,盛顏仙姿的人,才配得上這絕塵藍紫色。

火就在自己眼前燃燒著,她無意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穿著的那水藍色裙裳上係著的的輕紗飄帶,正隨著風在藍紫色的火焰邊優雅的飄舞。

水藍色不及藍紫色莊重,不及藍紫色嫵媚,不及藍紫色華麗。但是水藍色卻另有一種紫色無法具有的純淨與清透。

這淺淺的藍色就是將天下的純水聚集在了一起,才現出的顏色。

當藍紫色的火焰一點一點的朝小初麵前推進,有一種無法逃脫的重壓,牢牢的抵住了小初那正欲逃脫的背。

既然逃脫不了,那麼為何不撲向火焰?做一隻撲火飛蛾也未嚐不是件美事。就如自己飛蛾撲火般的長途遠奔,隻是為了能見那人一麵。

她笑著朝火焰走去,於是,她那美麗的水藍色的輕紗飄帶最先燃燒了起來,然後是她裙角,她又笑著往前走了一步,隨即她的全身無法挽回的燃燒了起來。

她終於感覺到了炙熱,五髒六腑,眼耳口鼻,滿滿要爆裂般的炙熱。

全身巨疼,像是被無數把輕薄的刀刃,切成了無數的細塊。沒有鮮血,沒有肉紅。隻剩了永遠看不到邊際的疼痛。

“娘……”此刻她呼喊了自己娘親,那個絕色傾城的女子,總是在深夜才肯悄悄的跑到她的床頭,袒露自己對女兒的柔情。那雙屬於母親溫暖柔軟的手,輕撫著她那正顫抖著的全身。

“娘……我再也不跑了。”她嘀咕了一聲,那雙溫暖的柔軟的手似乎微頓了一下。

“雲初……”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林木山,皇帝李瀍的北衙禁軍統領,這個全身沒有一點生氣的活人。當他帶的人到達水西寺院門口之時,發現已有一隊人馬停在水西寺門前。

他是沒想到,浙江西道大都督劉世舉會親自帶了人馬來。劉世舉看見林木山,隻微微的對林木山客套的笑了笑,而林木山也象征性的回了禮。畢竟浙江西道大都督正三品的官銜,比他這個北衙統領負三品要高了半級。

劉世舉和自己的人商議了半晌也沒商議出一個結果,是直接衝進去抓人,還是等天亮了後將山寺中的僧人全部請出來一個個登名造冊,強製還俗遣回祖籍。

林木山則冷冰冰的一直看著劉世舉的猶豫不決,其實他心中早就有了決定,隻是劉世舉在此他不便將事情做絕。畢竟這涇縣這水西寺還是屬於他的管轄。再說,劉冉這富庶一方浙江東西道節度使他也是得罪不起的。

隻是兩人均未想到,即將天明時又一隊人馬衝了過來。

隻是這隊人馬除領頭的一身紅衣勁裝以外,各個黑衣夜行,連頭上都裹著黑頭巾,臉上也都以黑巾遮麵。

這隊人馬還在遠處,林木山便早已看見這些人手中都握著明晃晃的鋼刀,似準備衝殺。

他根本就沒提醒劉世舉,隻暗自吩咐了自己的人上馬抽刀。

當那隊黑衣人握著鋼刀殺氣騰騰衝到寺門跟前的時候,劉世舉才發現大事不妙。急忙吩咐應戰。

顯然,林木山在一旁看了笑話。黑衣人的隊伍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將劉世舉的一隊人馬殺了個人仰馬翻。

隻是待劉世舉以為自己勢必不明不白死在水西寺門口的時候,林木山才突然出手相救,命了自己的人加入戰鬥,與黑衣人的隊伍拚殺了起來。

可能也隻是幾招,林木山心中便有了數,這些黑衣人的來頭他便已猜了個大概。

這些人的武功不是中土大唐的正派招數,他們使的雖然是大唐的鋼刀,但是刀法各個看起來都十分詭異。且不說陰狠毒辣,就說這幫黑衣人看見鮮血四濺時的興奮發出的嚎叫,看見屍體倒地還要上去砍上幾刀的殘忍,林木山可以斷定這些人不是漢人。

於是他立刻吩咐手下,再次退到一旁。想看看這幫番人究竟意欲何為。

當劉世舉的隊伍拚的僅剩一人,那隊黑衣人才停下了殺戮。

黑衣人中為首一人穿著一身血紅勁裝,麵戴銀色麵罩,手中握著一把五尺長的帶了雙血槽的陌刀,騎著馬走到劉世舉的麵前,雙刃刀尖直接抵在劉世舉那一身已濺滿了鮮血的銀甲上。

此時的劉世舉,斜眼瞄了一眼在一旁的林木山,又將眼神投回到眼前拿刀抵著自己的一身紅衣戴著白銀麵罩的臉上。

“我還真不知道安西都護府有這麼好的兵。”劉世舉一臉無所謂看著紅衣人道。

“這年頭還有人記得安西都護府的兵,也是件怪事。”紅衣人聲音沙啞,嗤笑道。

“不巧,我正好認識你手上的刀。”劉世舉道。

“不錯。你能死在我這把刀下也不枉你認得它。”紅衣人話還沒說完,就將陌刀往劉世舉胸前送去。

“你們要的是我,殺他作何?”寺門開啟,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寺內傳了出來。

這潤滿血紅的夜,這殺意凜然,屍橫遍地的山寺門前。這一聲溫和聲音,實在顯得有些怪異。

握著陌刀的人已將一小截刀尖刺進了劉世舉的體內,不過能穿在劉世舉身上的輕甲也絕非俗物,雖然血紅確實輕甲中滲出,但是劉世舉清楚,這一刀要不了他的命,隻傷到了皮肉。隨即他有些感激這一聲溫潤,如果不是這聲音,自己毫無可能生還。他的三個妻妾便要守寡,兒子也沒了父親。爹娘也要白發人送黑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