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年鑽進女廁所打人,被老師罰了半天站,這事沸沸揚揚伴著陳衛度過了中學時代。
再以後,陳衛做出點什麼讓人費夷所思的事來,就在意料之中了。
那個女同學因為吐了陳衛一口痰,吐在別處也就罷了,偏偏吐在陳衛臉上,陳衛臉上當時正長癬。小地方的人,迷信,認為痰吐在臉上會長癬!
這不是雪上加霜的事麼?士可殺不可辱,陳衛當然得像聞一多先生那樣拍案而起了。剛上完最後一次演講的語文老師眼睜睜看著陳衛把那個叫王蓉的女同學逼進了女廁所。
在中學,男女大防是很嚴的,至少在陳衛那個時代的中學是,所以很多時候,女生在被男生追打時,廁所成了她們唯一的避難場所。
臭點沒關係,比受皮肉之苦強,王蓉是個會權衡利弊的女孩子。
但王蓉忘了權衡陳衛這個人。
陳衛腦子簡單,想問題走直線,結果就直線追進了女廁所,把王蓉逼在蹲坑旁,惡狠狠連吐三口濃痰才揚長而去。
三口濃痰,顯然是計了息的。
這樣一說你就明白了,陳衛頭腦簡單歸簡單,不願意吃虧也是事實。
這事一晃,也有十幾年光景了。
其間又見過陳衛一次,他在一家服裝廠做檢修工,我們去拜訪他,嚴格說是隨另一個同學去蹭飯。
他在宿舍裏,聽漢劇,很古老的劇種,能聽得懂的也隻有他,別的人都在聽麻將糊牌聲。
那頓飯吃得很別扭。
每炒一個菜,他都會說,含什麼營養,適合什麼人吃。菜上桌後,我發現,適合自己吃的太少,辣椒對胃有害,紅棗對肝不利,紅燒肉不利於脂肪,油燜大蝦是發物。
他倒好,大塊朵頤的,說這些菜,對熬夜的人有好處,他經常加夜班。
現在我倒經常加夜班。我當醫生,外科醫生,瘸胳膊斷腿的見得多。但那些對熬夜有好處的菜,我基本不碰,想一想都倒胃口。
那天中午剛在值班室躺下,準備小憩一會兒,鈴聲響了,有個患者被送進來,是墜樓造成的,骨折,踝關節破裂。
居然是陳衛,他疼得嘴直咧,說,這事給整的,老婆肯定得罵我!
我笑了笑,問他,咋整的啊?
他說,我不是住三樓嗎,兒子不是喜歡溜冰嗎?
三樓跟溜冰有關係嗎?我很奇怪。
兒子要溜冰,我去陪練,隻顧帶溜冰鞋忘了帶鑰匙,防盜門鎖上了不是?他解釋,還笑,有家不能歸了呢,我這是!
你老婆呢?我問。
回鄉下娘家了,他說,剛送去車站回來的。
打個電話讓她下車啊?我說。
人家好不容易回個娘家,歸心似箭的,掃興的事你忍心幹?陳衛白了我一眼。
我一怔,這跟忍心扯得上嗎?
反正我不忍心!他繼續說,我就上四樓,借繩子拴人家空調架上,三樓四樓那點距離,換個毛賊徒手就攀援了,我就不如一毛賊?陳衛說,我當過體育委員,你應該記得吧!
記得記得!我頻頻點頭。
狗日的那塑料繩子,太滑了!陳衛忽然罵了一聲,比我們當年爬的秋杆還滑。罵完他伸出手,兩手掌心被繩子勒得血肉模糊的。
一滑就從四樓墜到地上?我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陳衛喜歡走直線辦事的。
晚上看完電視,我叫上老婆去探望他,同學一場,不探望一下說不過去。
陳衛的老婆也來了,正趴在床頭哭,見我們看陳衛,忙不迭去衛生間擦臉。我衝陳衛使了眼色,罵了你沒有?
陳衛一臉疑惑,沒罵呢,感覺不像我老婆!
切!生得賤不是?我說想聽罵還不簡單啊,有人罵了你十幾年了呢!完了我一指身後。
罵我,誰?陳衛一抬頭,臉紅了。
身後站著我老婆,王蓉。
陳衛結結巴巴地,半天吭出這麼一句來,你,你怎麼和王蓉結婚?不,不怕臉上長癬啊!
這話,倒不在我意料之中,我們好心好意來探望他,好歹也該說句拐彎好聽的話啊!
我臉一白,扭頭看王蓉。王蓉笑眯眯的,臉上長癬不怕,就怕臉上落塊疤!
陳衛墜下樓時,臉被水泥地狠狠擦了一下,落疤是在所難免的了,王蓉這回也破天荒的走了直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