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城不甘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京城。
烏雲厚重,天光晦暗,連太極殿的一抹紅磚都不可窺見。
酣戰之後又長途跋涉的軍隊非但沒有顯出疲態,甚至士氣愈加高漲,一路上連連突圍埋伏與攔截。
馬蹄揚起細碎的塵沙,勢如破竹的慕軍如浪潮般滾滾而來,衝破一切阻礙!
搖搖欲墜的城門時隔多日重新打開,穿透塵霾的陽光照在將軍們的紅纓上,宛如天神下凡。
慕雲淩跌跌撞撞地疾走兩步,差點給慕淵跪下。
“九叔,你又救了我,你又救了我一次……”
即將登基的新帝哭得話都說不清。
傍晚時分,京城落了冬日第一場雪。
大部分百姓都被提前撤離到後方,整座城空蕩蕩,勝利的喜悅過後隻有枯燥的整理兵甲聲。
慕雲淩看了幾眼狼狽的慕雲城,麵上沒有顯出什麼激烈的情緒,隻讓人帶下去好好看押。
“九叔,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連番的變化動蕩,讓他一下子看上去滄桑了好幾歲。
大局已定,慕淵本想一走了之,可慕雲淩的眼神哀求,讓人說不出拒絕,隻好褪了盔甲隨他進入簡易的營帳。
慕雲淩雙眼通紅不減,像是一下子失了支撐,癱坐在坐席上,不僅身體上消耗巨大,精神上也經曆好一番磋磨。
“九叔,父皇走之前,告訴了我一些事情,或許也是你一直想知道的。”
慕淵並不比慕雲淩好上多少,下巴冒出的胡渣難掩疲憊,也在一旁落座,“什麼事?”
慕雲淩隻倒了兩杯清水,緩緩道:“父皇神思恍惚,崩逝前與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陳年往事。”
慕雲淩心緒不佳,垂著腦袋道:“父皇回憶說,皇爺爺寫遺詔那日,讓他研了許多墨水,寫完詔書之後還有不少剩餘。
“從前不知這是何故,後來才知,原來那些墨水被寫成了三份詔書。”
這不是秘密了。
那時他還在母妃腹中不知男女,一份是冊立郡王,一份是冊立郡主,還有一份是譴責慕帝退位的。
“父皇說,皇爺爺給你擬定的郡主封號沒有用上,現在,他給了自己的女兒……叫元嘉……”
隱忍多日的情緒終於得以宣泄,慕雲淩把臉埋在手心,開始隻是小幅度的抖動,後來抽泣聲漸漸大起來,聲線不可抑製地顫動。
“父皇……他怎麼能……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
學生的父親奸汙了自己的妻子,很難想象南太傅是以什麼的心情在宮中教授。
“從前他就對手足痛下殺手,可皇位爭奪殘酷,這倒也是難免,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已經得到了一切還要……”
父親形象崩塌得徹底,任誰都不好受,慕淵輕輕拍著慕雲淩的肩膀安慰。
慕雲淩哭了一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抬頭發現慕淵眼眶都沒紅一下,“你……你怎麼不哭啊?”
“哦,南太傅去世前與我講過了。”
“啊?”慕雲淩愣了一下,“隻跟你講了嗎?怎麼不和我講?”
慕淵輕聲道:“因為太傅怕我真的會娶南煙。”
他們的血親關係太過相近,不論是按照慕朝律令還是人情倫理,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慕雲淩了然,很同情地道:“喜歡的人變成侄女,你知道真相時一定也很不好受吧?”
慕淵搖頭,“我從未對她有過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