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長已矣
躺在柔軟的床上,房間裏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兒,腦海裏不斷地浮想起了往日的一切:他的笑容,他決絕的身影……一切關於他的都縈繞在眼前。
雪白的天花板,在我眼裏絢出繽紛的色彩,手腕上本來傳來的痛楚,比起心痛,似乎微不足道,與此同時,漸漸失去了直覺,眼皮重重地合上了。
“是時候了,起。”耳邊傳來一道陰柔的聲音,應該是屬陰的白無常的。
隨著那一聲,我起來了,身體像被施了法一樣起來了,每個動作走絲毫不用力氣,可能這就是成了鬼魂的原因吧。身旁站著兩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身影對比鮮明,正是那家喻戶曉的黑白無常。回頭看看我那用了用了二十多年的身體,應該說是屍體。血已經不怎麼流了,地上的那堆血漬早已有部分凝固了。
咋眼細看那黑白無常,他們戴著各自的黑白高帽,身穿黑白衣服,白者手持白蒲扇,麵帶微笑,頭上的高帽上寫著:你也來了;而黑者則手持鐵鎖鏈,麵目猙獰,頭上高帽卻寫上:正在捉你。嗯,一切都很像傳說中的模樣,唯一的不同是,他們並沒有吊著那長長的舌頭。
看著那他們職業性的麵孔,根本就看不出他們真實的表情,是因為看習慣了而麻木,還是根本沒有任何的感覺呢?
“嘭……”門被踢開了。一個燙著卷發的女人跟一個頂著黑白參半頭發的女人衝向我的軀體,死死的抱著那個早已冰冷的身體。淚如大雨般留下來,滴到屍體之上。
卷發女人死命得抱著那個軀體,略帶笑癡地衝著它喊:“別玩了,別再玩了,快點睜開眼睛看看吧,伯母也來了,你忍心看到她為你擔心麼?零,快睜開你的眼睛,別嚇唬我們,我們都很擔心的你的,這種玩笑別開了。”她拚命地搖著那個身體,眼裏早就打滾著熱淚,可兩眼不敢眨地看著她們,因為我怕我一眨眼,那一種鹹酸的液體就會落下來。
無常走在前頭,我跟隨在後。再次回頭看看那兩個緊緊抱著我的女人。“別再開玩笑了,快給我醒來。”卷發女人的笑容漸漸泯去,語氣越來越衝了,劈啪兩聲甩在那屍體的臉上,可是,她似乎忘了屍體是沒有感覺的。
“走吧。”黑無常喚我。
“嗯。”我轉過頭,眨了一下眼睛,淚成股流下,跟著無常走了。
淚,流著,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一直跟著無常走著。路上,縈繞在腦海裏的記憶不再是他,取而代之的是成為了鬼魂後所見的一切:親人的眼淚,好友的瘋狂,無一不令我心酸。似乎一直以來,我都不曾考慮過她們的感受,一味的自顧自地活著。頃刻,我確確真真的後悔了,若是可以重來,我定不會再選擇這一條路的。可是,這已經遲了。
轉眼間,我們就到了地獄。迎麵吹來一股炙熱的風,臉上的淚水因而被吹幹,然而卻沒有一種繃緊的感覺殘留在臉上,這可能是成為了鬼魂的緣故吧。
火光衝天,血紅色的河水在一座古風猶存的橋下靜靜地流淌著,那座橋,就是我們所熟悉的奈何橋。河水平靜地流著,那股妖異的血紅色似乎吸引著我,讓我很想有股投進去的衝動。
“哎,小心,別被河水給誘著了,這河水的凶氣可不是一般的高,魂兒下去了,可別想要轉生了。”黑無常轉過頭來提醒我,將我的魂兒給勾了回來。
“謝謝提醒。”我真心向他道謝。
血河的兩邊長著不同顏色的花,往生方向的那邊是白色的,而閻羅殿的那邊是紅色的。白色的是曼陀羅花,而紅色的是曼珠沙華。既然白色的往生花意味著重生,那麼重生,究竟有多少次才是終結呢?
每個靈魂都必須進入十閻殿進行審判,審判著前生的罪孽與功德。
審判結果出來了,我最大的孽,就是我自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因此,我做了一個不孝之人。但是,我生前亦沒有做什麼大罪大惡的事,因而被判到進入六道輪回的人道繼續接受生死輪回。但是,我的下一世,再也不會像今世那樣好過,而是命運多舛,下一輩子,我會做奴,任人驅使的奴。
牛頭馬麵領著我到奈何橋那裏排隊,在橋頭,有一位鶴發童顏的女人,她便是孟氏。她沒有並沒有傳說中那樣老態龍鍾,而是一個絕色美女,吹彈可破的肌膚,一雙秋水剪瞳裏沒有絲毫的波動,纖手平穩地給每一個渡橋之魂盛上一碗她精心熬製的湯藥。
前麵的某幾位鬼魂依次接過孟氏奉上的湯藥,道:“謝謝老人家。”心裏一蟄,為什麼我看到的是一位絕色銀發美人?
接過了孟氏盛上的湯藥,竟然沒有一如平常藥物熬製的黏稠墨色,確實宛如那無色無味的清水,清澈得能清晰地看到碗底下的菊瓣紋樣。
“謝謝孟美女。”我並沒有想其它鬼魂一樣喊她老人家,而是更忠於自己的心,喚她美女。沒想到,她竟然向我投來一道燦若桃花的微笑,“吾乃神祗,擁有千般變化之麵,但在普通鬼魂麵前隻會是老嫗模樣,非神祗之魂不能察我真貌,你究竟是何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