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宮剛剛落成,完顏亶搬進了新家。他覺得這個地方空曠高遠,很適合讓思緒自由飛翔。
宗幹和宗雋因為月裏朵而鬧出的風波也傳到了他的耳朵,似乎由於對五弟的惱怒,宗幹鐵了心要反對議和,考慮到宗幹的四弟兀術掌握著大金國的軍隊,他有點舉棋不定。
大事不決問書生,他決定找幾個書生聊聊。
完顏亶召得急,王高在晨曦中來到清宵殿,在這裏,除了宇文和韓眆,他還見到了躊躇滿誌的完顏亮。和一群漢族學子聚集一堂,縱論天下大事,正是完顏亮這個根紅苗正的女真貴族子弟向往的生活, 他顯得很興奮。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宗雋的門客、吃盡苦頭卻始終不向金國屈膝的大宋使臣洪皓。
洪皓當初出使金國,因為出言不遜,激怒了金太宗,被金國扣留至今。金太宗冷靜下來後,覺得這個人不錯,曾派宇文去勸說他為金國做事,但洪皓斷然拒絕,還把宇文虛中冷嘲熱諷了一番,搞得宇文 對他一肚子不滿,今天再次見麵,宇文心裏的疙瘩還沒解開。
在金多年,洪皓脾氣已經改了不少,見了宇文主動問好,宇文很同情地問起,金國人將他扣留在冷山,那些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他說,在冷山過得很愉快,他還寫了一本書,也許會後世留名,真值 。這又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完顏亮說,希望借來一閱,洪皓說,這本書是寫給宋國人看的,金國人看,沒意思。宇文追問他到底寫了些什麼,他笑笑說,寫的是女真人的風土人情,書名暫定《鬆漠紀聞 》。
幾個人正在閑談,完顏亶來了,見眾人有說有笑,便問:"什麼事兒讓諸位這麼興奮?"
宇文說:"洪皓寫了部書,專記女真人的風土人情,打算帶回去給宋人看。"
完顏亶想了想,說:"這是好事兒。從一個宋人的眼光來看女真人,很有意思。"
"洪皓你這趟金國之行真沒白跑啊。"完顏亶說。
洪皓不置可否,顯然一見金皇,他全身又充滿傲氣。完顏亶又說:"自己也很想知道,在宋人筆下,女真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希望將《鬆漠紀聞》借來先睹為快。"洪皓平靜地搖著頭,說:"金皇, 這本書隻給漢人看。"
完顏亶一愣。
"好好好,"完顏亶說,"我不看。隻是請你高抬貴手,不要故意醜化女真人。"
洪皓說:"金皇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從小飽讀聖賢,絕對不會幹欺世盜名之事。"
完顏亶又是一愣,覺得這個家夥實在太囂張了,這是會寧,不是杭州,他這樣說話,不是找死嗎?太宗皇帝沒殺他,真是他的運氣。
完顏亶開始說正事兒,說他打算與宋講和,但宗幹帶頭反對,搞得他很頭痛,這事兒到底該不該做,能不能做,值不值得一做,他也有點兒不確定,想聽聽大夥兒的意見。
眾人沉默不語。
完顏亶說:"宇文,你還是帶個頭吧。"
宇文一開口就亮出底牌,他說:"這是明智之舉。這些年宋兵越打越強,金兵幾乎占不到便宜,局勢正朝金國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此時提出停戰,說明皇上是個聰明人。"
完顏亶又叫洪皓說。
洪皓的態度簡單明了。
他說:"打不贏就降,這個道理,天下人都懂,但金國人好像不懂。金皇,你醒悟得雖然有些晚,但畢竟是醒悟過來了。大宋是個大國,也是個強國,你們金國搶占了大宋的領土,心裏不會踏實--永 遠都不會踏實。不如早點把這些土地還給大宋吧,天朝是仁義之邦,大度能容,不計前嫌,兩國還可以做朋友。"
洪皓的話很不中聽,完顏亶沒理會他,但完顏亮聽不下去了。
"沒這麼邪乎。"他說,"從前金國拍宋國,如同砍瓜切菜,這些年雖然情況有點變化,但依舊是金國強宋國弱,金國是刀鋸,宋國是魚肉。"
完顏亮一衝動,說話就有點沒譜。
他說:"皇上,我願提一旅偏師,三個月內拿下臨安。"
"三個月?萬一拿不下來呢?"完顏亶問。
"願軍法從是。"完顏亮說得斬釘截鐵。
完顏亮的輕狂,引起了完顏亶的極度反感。這是完顏亮第一次參加完顏亶的禦前智囊會議,完顏亶特意招來完顏亮,是因為裴滿皇後最近多次對他吹枕邊風,說完顏亮是女真人中的傑出人才,自從去年 去了趟南方,整個人都變了似的,特別成熟。對於這個精通漢學的阿骨打的長孫,完顏亶是很看重的,恰好宗幹是反對議和這群人中挑頭的,把他兒子叫來問問,也顯得皇上處事公允。
完顏亮是很自信的,他很想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展示自己的氣魄和能力,贏得皇上的賞識。但是他錯了,再牛的人,在金皇麵前都是老老實實的。論文,完顏亮總比不過韓眆,而韓眆總是戰戰兢兢、 如履薄冰;論武,完顏亮總不如粘沒喝,而粘沒喝總是欲言又止、三思而行。洪皓雖然囂張,但他是宋國使臣,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