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最後一節《古代文學》課後,於飛拉著向曉去吃飯,催促她:“快點快點,去晚了就沒了。”
Z大學生眾多,中午剛下課那一會兒食堂裏總是人山人海,也不是怕排隊,隻是排了隊後吃到的還是冷掉的米飯,因此學生吃飯總和搶匪無異。
向曉突然反應過來,“你去吧,我下午回家。”
正是星期四的下午,屬於學校給學生的活動時間,一般都不會排課,也就算是放假了。
“幹嗎?”
向曉苦著臉,“我爸一遠房親戚,今天剛來本市,要我去接他呢!”
於飛見教室裏的人都快走光了,有些急,“那我先走了。”
向曉“嗯嗯”兩聲,於飛已經以光速消失。
向曉想自個兒平時的速度和於飛那是一樣的啊,在佩服於飛的當下也就連自己一起佩服起來。
開車到火車站,向曉所接的人一來她不認識,二來也沒有手機,於是向曉在火車站隨手撿了一張報紙,又買了支筆,粗粗地寫上兩個大字——簡頎。
火車站裏人來人往,向曉高舉著那張報紙,盡力成為眾人中突出的一點,她既然不能憑已知事項找到對方,隻有求對方能夠快點找到自己了。
正值夏日,人群擁擠,向曉身上的薄衫早就汗濕了,黏黏地貼在身上,她心下懊惱,想著這種不討好的差事她家老爸也隻有交給她做了,這就是在家做小二的痛苦啊!這時感覺衣擺被輕輕拉扯,向曉反射性地怒目以待。那是個很高很瘦的男孩子,竹竿一樣,看得向曉心裏一陣陣地抽搐著,真的,要多久不吃飯才能餓成這樣啊?
“我是簡頎!”男孩麵無表情地說。
可是向曉私下想,雖然她知道他隻是“麵無表情”而已,但因為他長得實在太苦相了,以至於向曉當時就有一種欠他幾萬塊鈔票的負罪感。
“啊,”向曉反應過來,將手上的報紙卷起,“我是向曉,向濤的女兒。”
簡頎點點頭。
向曉想了想,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話可以說,於是撓了撓腦袋,“我們走吧!”然後大步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後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左右一瞟,竟沒看到那長得一副苦相的男孩子。她往後一看,豆大的汗滴開始從額際滑落了,那叫簡頎的男孩子左右肋下各有一個拐杖,此時正靠著那東西吃力地向她走來。
向曉的罪惡感油然而生,她暗自罵自己是笨蛋,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她居然都沒發現,忙小跑過去,準備攙扶那男孩,誰知他冷冷看她一眼,“不用,謝謝。”
向曉自覺理虧,伸手去拿他肩上的背包,“我來吧!”
簡頎卻固執地避過,仍然是淡淡的一句:“不用,謝謝。”
向曉連連被拒,臉上有些訕訕的,她攤攤手,“那好吧!”於是慢慢地跟在他身旁,隻有拐彎處會主動往前走兩步以示方向。
火車站裏的人本來就魚龍混雜,走了一段後向曉實在覺得這種感覺太怪異了,因為似乎大家都在看著她咧,她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長了三隻眼睛四隻耳朵。
她轉頭,側身看了看簡頎,心裏似乎有些覺悟了,他身上穿的是件方格子襯衫,已經洗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下身是一件劣質的西裝褲,布料很薄,似乎有些短,因為隻蓋到腳脖子,腳下是向曉似乎從沒見過的黑色布鞋,後來向曉知道,這種布鞋在老鼠街賣五塊錢一雙。
他的穿著打扮以及殘疾的雙腳正是成為眾人異樣眼神目標的源泉。向曉有些麵紅耳赤,不敢再看,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注視,整張臉是麵無表情的冷凝。
到了停車場,向曉看見他吃力的舉動,直想幫上一把,但她知道自己的同情並不會讓他好過一點,反而會讓他更加拒她於千裏之外,所以她很安靜地坐在駕駛座上等著他弄好。
窗外青天白雲,陽光正好,街道上人流如織,是屬於大都市的喧嘩。
向曉想開口說些什麼,然而二十年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竟也有無語的時候,她不知道說什麼好,似乎說什麼都會讓這個年輕人豎起堅硬的鎧甲,即使現在她什麼也沒說,她也依然能感覺到車內有些冷凝的氣氛。
向曉輕輕從後視鏡中悄悄看了眼後座上的男孩子,輕輕吐了口氣,這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啊!得出這個結論後向曉反而輕鬆多了,既然不好相處,她便少招惹就是了,何苦與人與己自找麻煩?
回到家裏的時候時鍾剛敲了三下,向濤夫婦還沒回家,向晚計劃在“十·一”國慶的時候結婚,現在正忙著籌備,因此也沒在家,果然看起來這個家裏還真隻有她一個人是最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