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1 / 3)

不知不覺地時間又過去了半個月,潘正秋仍被江河市紀委關在一個隻有幾個人知道的秘密地,或被關在像過去人人皆知的殺頭之地“菜市口”、槍斃犯人的“亂墳崗”,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交待問題。時間長短、在什麼地點,都是紀委所指定的。“雙規”的結果是由潘正秋交待問題徹底不徹底所決定的。如果沒有問題,就恢複你的名譽,讓你官複原職,或另有重用;如果問題嚴重,就會移交檢察院立案,最後是被開除公職開除黨籍之“雙開”,還是判刑坐牢赴黃泉,要看犯的罪的大小。

佛家有言,“欲除煩惱須無我,各有前因莫羨人。”意思是說,一切事情皆有因果報應,誰今世得什麼報應,都是前世作下的。今生誰對你不好或許是因為前世你欠了人家,今生你是專門來還債的。照此說,潘正秋之所以有此一劫,是命中注定的,是前世造的孽,別人再擔心也於事無補。可這半個月來,趙進科過得頗不寧靜,有時心裏就跟熱鍋上的螞蟻“火燒火燎”、焦躁不安、坐臥不寧。拿愛說段子的人的話說,就是“急暈了頭,但(蛋),不疼”。如果趙進科真是急暈了頭,會說別人多管閑事,會說,“咬蛋咬到老子頭上了!”這又是一個段子。不過,跟趙進科開這種玩笑,隻是個演繹。多愁善感的他還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的。

他心裏非常清楚,當初得知潘正秋被“雙規”的消息,有點喜不自禁、幸災樂禍的心理,總以為是潘正秋自作自受,也是天助他趙進科。現在知道這一切都是張一飛導演的,些許的自責掛在心頭總是拂之不去。有潘正秋寫的保證書這一把柄在手,身後又有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葉麗這個讓人羨慕的後台,以往,充其量,潘正秋對他趙進科發發牢騷、說說怪話,再揪一下小辮子,給雙小鞋穿穿,是一種狗急跳牆式的抗爭,其實是不敢過分的。現在這事弄的,反讓趙進科覺得自己過分了。

思前想後,趙進科想到了當初周爽爽如何利用他鬥敗朱自強、自己如何當傅登魁局長的“走狗”把張偉業副局長鬥敗的枝枝節節。朱自強一敗塗地,成了階下囚;張偉業魂飛天外,成了冤死鬼。據他估計,潘正秋的案子已經翻不過來了,別說其他問題,就賭博輸掉那麼大一筆公款這一件事,就足以給潘正秋定成重罪,夠他小子喝一壺的。他知道潘正秋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但他還是覺得如果“跑一跑”,還是能夠爭得組織上對潘正秋的寬大處理的。固然有點貓哭耗子假慈悲,但也是真心實意想替潘正秋求個人情。人在人情在,人去不能茶就涼。

中國是個重情義的國度,是禮儀之邦,炎黃子孫注重人情禮往,講的是有情有義,俠肝義膽,常常背著沉重的“人情債”。有來無往非禮也。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鵝毛贈千裏,所重以其人”。這些充滿情義之詞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傳家寶”。托關係、走後門、說情等等,一切事情都被一個“情”字瓦解著。雖然金錢穿著情字外衣,搞的都是錢權交易、權色交易、權權交易,但能說出口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仍是個“情”字。比如跑官,比如脫罪,天理國法人情,“三足鼎立”,無“情”不通,法也容情。正因為“情”大行其道,它又成了加速腐敗的助推器,許多官員磨不開情麵,反被情麵害掉。

為情所困的趙進科對待潘正秋是不會那麼絕情的,他的智商,為官的情商,合二為一的所謂“仕商”,迫使他在潘正秋的非常時期,他這個代理局長是該有點表現的。他被市委市府大院,也被經責局上上下下“聚焦”著。如果對潘正秋的事兒不管不問,甚至看笑話,不論官場中的官還是僚,眾目睽睽之下,他會成為眾矢之的。盡管他潘正秋是個為人所不齒的混蛋官員,是不如雞的落毛鳳凰,但他至少還是個人,是個曾經對經責局有貢獻、對他趙進科“進步”有恩的“開明”領導。即便是作秀,也得作給世人看看,讓人喝一聲彩。

人活在世上不容易就不容易在這一點上。人一出生就是社會的人,就不是自己的了,就得為“他人”活著,就得像個演員一樣“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地去練演技,並把握自己的角色去演戲。這個他人,既指父母、兄弟姐妹、親朋好友,又指同僚同事同誌、其他的人,甚至是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與自己的仇敵、冤家、對頭。且不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即使是年輕人,也很難活出自我。人打小就被大人管束著、雕鑿著,要求這要求那,在這不能做那不能辦的熏陶下,一方麵走向成熟與“完美”,“百煉成鋼”,一方麵走失自我。人太自我就被指責為自私。所以,人沒有“個性”,千人一麵地“沒脾氣”。所以,人難以承受“眾口難調”的人生之托。身在官場,左考慮影響,右注重形象,非常不自由。有話說,“當官不自在,自在不當官”、“為人不當官,當官都一般”。在以人為本的當下,越來越人性化是眾望所歸,這卻與條條框框下的官場格格不入。所以,在官場你要是特別個性,就難以“入流”,就會被視為另類,你的工作就不好開展。所謂有個性的官員,其鮮明的個性是以堅守官場潛規則為前提的。除非你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高官。也可以這樣說,官越大越需要個性,官越小越需要沒脾氣。然而,現實的反差太大,官越大越顯得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好脾氣,官越小脾氣越大越壞、臉越難看、說出的話越難聽、找他辦事越不好辦。也許他們還沒修煉成滿臉慈祥的“官如來”吧,隻好隨大流,甚至與敵為友、與壞蛋沆瀣一氣、同流合汙,難以出淤泥而不染。

趙進科在腦海裏琢磨著一撇一捺看似再簡單不過卻是複雜無比的“人”們,無奈地搖搖頭,再一聲歎息。人字好寫,好人難做。“人”是你和我的相互支撐與捧場,“人”又是相互拆台,背道而馳。人生是一部戲,社會是個大舞台,每個人都扮演一個角色,如何演,如何演好、演出精彩,就不能隨心所欲,必須遵守“戲路”,才有出路,才有活路,除非你破罐子破摔。有人說,人生就像刷牙,一手握著杯具(悲劇),一手握著洗具(喜劇)。或者說,人生就像一個茶幾,上麵擺滿了杯具。因此,人不是隻演著一部戲,同時上演著多部戲,喜劇悲劇、醜劇鬧劇,甚至荒誕劇,生旦淨末醜,各種角色在等著你。《活著》裏的福貴,既不福也不貴,“少年去遊蕩,中年去掘藏,老年做和尚”,一生坎坷。怎樣好好地活著?作家餘華在小說裏說,“活著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叫喊,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人們的責任。”你是領導,在單位要表演領導,回到家裏,為人夫為人妻,又有夫與妻的角色定位,你就得是當之無愧的父親或母親。這就是責任。官場有官場明規則潛規則,家裏有家裏的家規與家法。所以,人要主動“變態”,轉換角色。變則通,通則久嘛!同一個角色,此時唱紅臉,彼時唱白臉,弄不好還得唱黑臉。你的臉是陰晴圓缺,完全根據劇情需要。在變與轉中,人就疲憊不堪,身累加心累,甚至會看破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