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下鼎後先拿回單位,讓陸高生、安佳琪、倪華幾個班子成員先睹為快。這麼大一筆開支,不能不讓其他班子成員知道。雖然財務是一支筆簽字,但,局裏製度規定,大筆開支要集體研究。這樣做,既是對一把手的監督,又能風險共擔,對一把手起到保護作用。一旦出了問題,大家都有一份責任。所以,趙進科極力推行這一製度,並嚴格堅持。
關於費用的問題,誰也沒說啥,雖然有的在心裏覺得以五萬元的高價買了這麼個破玩意兒有點不值,下本太大,但是,口頭上沒說什麼,東西已經買了回來,再哪壺不開拎哪壺,就有點不識相、馬後炮。不過,大家對麵前的鼎倒是品頭論足了一番。
倪華雙手捧著鼎,用審犯罪嫌疑人的眼光看了又看,邊在手裏把玩,邊不無擔心地說:“東西倒是個好東西,青銅器,古董,鼎,吉祥如意,就是不知道它是真是假。這年頭,假的東西太多了,一些搞收藏的,傾家蕩產淘幾個古董,淘的卻是假的。趙局,是不是找專家鑒定一下?五萬元不能打了水漂。”
“這造型,這成色,這質地,咋看也不像假的,還有這聲音,天籟之音。”安佳琪用手指彈了彈鼎的耳,和著鼎發出的叮咚聲,反駁道,“倪書記,別用職業眼光來看一切,有幾個人懂這一行?管它真的假的,反正是送人的。隻要人家樂意要就行。再說,鼎是什麼?是權力的象征,不管真與假,都是無價的。心情也是無價的,五萬,不多。”
陸高生看了一眼趙進科,插話說:“安局長說得對,這鼎不但是權力的象征,送領導最合適不過,而且,鼎代表著一種文化,就是青銅文化,是曆史的沉澱。‘送文化’也是一種時尚,比‘今年過節不送禮啊,要送還送腦白金’強得多。雖然不如腦白金實惠,但實用。把它擺在領導辦公室桌上,比‘馬到成功’、‘舵手’之類的工藝品寓意深刻。送給哪個領導都受歡迎的,送的是一個良好的祝願,領導圖的就是個吉利話。”
這麼一解釋,倪華有點心服,但口不服地說:“真的肯定不是這個價,這破玩意兒,肯定是假的!五萬元買個假的,那店老板也太坑人了,簡直是掙黑錢不要命。”倪華怕趙進科誤會他懷疑領導吃回扣,打拐單位裏的錢,趕緊改口說:“我是胡說。其實,我不懂古董,更不知道是啥行情。據說,王羲之的草書真跡《平安帖》拍賣價是3.08億元,‘鬼穀下山’圖青花瓷罐拍了個2.45億元,都是天價。古董是越老越值錢啊!這區區五萬,何足掛齒?九牛一毛,九牛一毛。”
趙進科微笑著,有點自責地說:“也不怪人家店老板,誰賣東西不是想多賣幾個錢?你不會砍價,隻能願你嘴太笨、心太急、錢太多。古玩店裏還有兵馬俑、唐三彩,要價也特別嚇人,幾十萬上百萬的。我知道那些玩意假的特別多,沒敢問津。我一眼就相中了鼎,要的不是太貴,沒往下多砍,也沒有‘先嚐後買’,貨比三家。買家沒有賣家精嘛!吃虧上當是難免的。下次就有經驗了。吃一塹長一智,不見兔子不撒鷹嘛!”
大家欣賞一番,議論一陣,各自散去。臨走的時候,趙進科交代大家,這事一定要保密,一是不能讓“文主任”知道送的是個假貨,二是不要給局裏其他人透露給上麵領導送的是啥,以防有人告狀,在背後做文章。
第二天,趙進科就把鼎送到了“文主任”的府上。“官不打送禮的,狗不咬拉屎的”真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啊!“文主任”見到擺放在桌上的鼎並聽了趙進科那句“祝領導步步高升、洪福齊天”的吉利話後,不但沒說“你這不是讓我犯錯誤、把我往火坑裏推嗎?”,也沒說“下不為例!”而是眉飛色舞,眼放綠光,拍著趙進科的肩膀,歎了一聲“玩物喪誌”之後,語重心長地說:“知我者,老弟也!”趙進科一愣,心想,領導心思我怎麼猜得透?興許是那句話惹喜歡聽好聽話的領導高興了吧?想到這一層,趙進科臉上立馬堆滿笑,說:“不是我知領導心,是領導對老弟的關心,咱們是心心相印、心有靈犀嘛!嘿嘿,文明單位牌子的事……還望領導高抬貴手。”
“好說好說,不就是一個牌兒嘛!怎麼樣,是現在帶走呀,還是過罷年後我親自去給掛牌?”心照不宣的“文主任”半玩笑半認真地說。說罷,專注地看著趙進科的眼睛問:“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趙進科不知道“文主任”壺裏賣的是啥藥,莫名其妙起來,問道:“什麼風聲?‘罪狀門’的風聲不是已過了嗎?這些日子沒再聽說江河政壇上有啥風吹草動呀?連緋聞也沒有。”說罷,自我好笑自己的幽默了。
“文主任”哈哈大笑起來,說:“當局長的,你也太不敏感了。雖然不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地發神經,但是,也不能遲鈍得跟溫水鍋煮的青蛙一樣吧。你沒聽說你們雷鳴書記要競爭副省長嗎?他可是個有實力的人選喲。”
原來如此!這趙進科早就聽說了,過了年,省政府要進行換屆,有兩名到齡的副省長要到人大和政協去。鐵打的官場流水的官,官員如割韭菜一樣,一茬一茬的。到齡後就要被組織部的大刀一刀切下去。一個蘿卜一個坑。有人下,就有人上。副省長之位出現空缺,不少人的眼睛就盯上了空出來的副省長位置。雷鳴就是其中之一。趙進科支吾著:“沒聽說沒聽說,嘿嘿,兩耳不聞窗外事,我隻管幹好我的工作。”
其實,趙進科有所不知,“文主任”的眼光也盯上了副省長的位置。不是因為他在省文明辦,人們叫他“文主任”,而是他姓聞,聞一多的聞,叫聞強,聞與文同音,而且聞強與電視劇《新上海灘》裏的許文強好像是一個名。於是,人們就稱他為“文主任”。任文明辦主任之前,聞強在一個市當市長,由於跟市委書記尿不到一個壺裏,省委就把他調到了省文明辦任主任。他已在省文明辦窩了三年多了,想借這次政府換屆換換位置。但是,對手如林,讓他感到不踏實,到處打聽誰在與他“爭位”。
聞強對自己當副省長充滿自信,胸有成竹地做著上任前的準備。看著老板桌上的青銅鼎器,覺得趙進科真是他肚裏的蛔蟲,不由得對趙進科好感起來。既然要離開文明辦了,何不送趙進科一個人情?於是,一開年就把省文明單位的牌子掛到了江河市經責局的大門上,而且聞強親自去掛的。剪彩的時候,發表了一通熱情洋溢又語無倫次的講話,中心意思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好馬也吃回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