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天涯走馬(9)(1 / 3)

賽珍珠這些言行,還源自她對中國文化尤其是中國小說的深刻理解和熱愛。我怎麼也沒想到,她在獲諾貝爾獎頒獎儀式上所作的長篇演說題目竟然是《中國小說》,洋洋一兩萬字,全是講她怎樣受中國小說影響學會寫小說的,簡直就是對中國小說史的有意宣揚。我孤陋寡聞,除魯迅先生的《小說史略》外,至今我還沒讀過比她精辟且富深情的論述,而且,她是在向全球的人說,她的獲獎,實在應歸功於中國小說和中國人民的養育。她對中國小說熱愛之深,超過了許多中國作家。她長篇演說的一開頭,就讓我臉紅心跳,羞愧不已。她說:“我在考慮今天要講什麼時,覺得不講中國就是錯誤。這完全是真實的,因為雖然我生來是美國人,我的祖先在美國,我現在住在自己的國家並仍將住在這裏,我屬於美國,但是恰恰是中國小說而不是美國小說決定了我在寫作上的成就。我最早的小說知識,關於怎樣敘述故事和怎樣寫故事,都是在中國學到的。今天不承認這點,在我來說就是忘恩負義--我認為中國小說對西方和西方小說家具有啟發意義。我說中國小說時指的是地道的中國小說,不是指那種雜牌產品,即現代中國作家所寫的那些小說,這些作家過多地受了外國的影響,而對他們自己國家的文化財富卻相當無知。”

這樣一位熱愛中國文學,把中國當作第二祖國的美國女作家,本應受到中國的重視和歡迎,可是1972年,晚年的賽珍珠要求隨尼克鬆總統訪華,想在臨終前再看看她所夢魂牽繞的中國並為打開封凍多年的中美關係之門作一點力所能及的貢獻,卻被正處於文化大革命熱潮的中國拒絕了。最後她隻好在設計自己墓碑時用漢字“賽珍珠”這個中國名字以寄托自己的夢想。讀到此我熱淚盈眶。我一輩子活在中國,卻沒有一部像樣的作品走向世界,而尤其讓我心疼的是,我們中國作家,對賽珍珠知之甚少卻偏見深深,連我最崇敬的魯迅先生也對她的作品沒說半句好話。她的作品固然會有缺點,但她對中國文化的深厚感情及文學貢獻,中國作家沒給予一句友好的話反而給予了傷害,是有點不夠意思的。到了九十年代,老作家徐遲先生在不大一個範圍說的一席話,算是中國作家對九泉之下的賽珍珠傳達了一些夠朋友的意思。徐遲說:“我認為,長久以來,我們對這位可敬可親的朋友是不夠朋友的--她寫得不比我們的最好的作品差,但比我們最好的作家寫得多得多--賽珍珠當時是一個家庭婦女,和美國文藝界並無關係,和中國文學界也毫無接觸,而能完成這三部巨大著作,誠然難能可貴。如果說她寫得並不是盡善盡美的,那又有什麼奇怪呢--她的局限可以批評,當然應當是善意的批評。不應當作出惡意的中傷,或者說至少應當避免給她以中傷的。”

廬山神秘莫測的雲霧,透明如洗的陽光,層巒疊嶂千姿百態的樹木,樹木掩映下嘩嘩啦啦雨聲籠罩的漫山別墅,和與這一切聯係著的古今中外文學作品,組合成我眼中的廬山真麵目。此時再品味“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的詩句,心下卻在反問蘇東坡,難道“不識廬山真麵目”,真的是“隻緣身在此山中”嗎?感謝廬山,讓我意外看清了一位對中國和廬山有著特殊感情的美國女作家的真麵目。

同來的作家們都走了,我卻獨自多住了兩天。此時,廬山的陽光已十分明媚和藹,沒有半點刺眼的光芒和絲毫強硬的熱烈,落在眼前和身上卻讓我興奮而沉醉。院子裏的空氣清潔得讓我無法發現一星兒灰塵,光坐著認真呼吸,就能治病似的。我安靜從容地享受清潔的陽光和氧氣,不眠也不倦,又到對門的賽珍珠別墅院子裏,補拍了些留念的照片,還買了她的代表作《大地》和關於她的傳記作品,回去好讓別人也從中多識一點廬山真麵目。

走新疆

不到新疆不知中國之大。--題記

兩個跟鬥就翻到烏魯木齊

仿佛孫悟空翻了兩個跟鬥,第一個跟鬥從沈陽機場翻到北京機場,停歇了一小會兒又一個大跟鬥就到了烏魯木齊。五個多小時的空中飛行,所見全是連綿不斷的冰川和雪山似的雲海,很像大海在波濤翻滾時突然間凍住了。有時像雪域高原般壯闊,有時又像北冰洋流冰季節的冰排樣浩浩蕩蕩。沒什麼心事,竟把那雲看出十六七種冰雪的狀態來,因與新疆無關就不一一實錄了。身邊好幾個外國人,看不出國籍,像歐洲的,也可能是俄羅斯或塔吉克斯坦、巴基斯坦等周邊國家的,也有明顯像日本和東南亞人的。可見新疆的魅力是世界性的。

晚上八點整了,機艙外還一派金光燦爛。八點二十分時開始降低高度,此時的雲似乎比一路哪裏的都厚,有好多的層次。飛機隨著多層次的雲掠過無綠的山脈,看見好幾個湖(大概包括天池)後,掠過了烏魯木齊上空。八點半時飛機降落,天還大亮著,來迎接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聯主席胡樂元說,他們往機場來時剛下班,還說天九點多仍是亮的。與我所居住的沈陽時差約三個小時,新疆的遙遠說明了中國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