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異域飛天(1)(1 / 3)

世上我最看重的教堂

外國的事物,真正吸引我的,蘇俄文學算是極重要的一項。我老家在黑龍江,那一大片黑黑的土地,是和俄羅斯長長地粘連著的。我上中學時的外語課,也是俄語,小時候聽大人講的故事裏,也有關於俄國人和蘇聯人的。所以,蘇俄文學,以及她所描寫的自然風光,還有那裏的人,一直對我有著戀人一般的魅力,隻要她稍稍招個手,我肯定就會向她奔去的。我一直默默地等著,可一直也等不來。直到今年7月,我終於等不住了,相邀了幾位同樣心情的作家朋友,結伴向她飛去。

俄羅斯遼闊啊,她的不肯給沙漠和戈壁絲毫棲身之地的大森林和大草原,讓我在飛機上看疼了眼,還是不見邊際。貝加爾湖大得天天管著中俄兩國甚至歐亞兩洲的天氣,大概連最小心眼兒的人看了她也會去想大事的吧。十數日飛天馳地的周遊,真的很難有什麼東西觸你去想私人小事的。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小東西是麻雀,有好幾次我遇見了它們,那小東西見了我們外國人也大大方方旁若無人的樣子,你手都要摸到它羽毛了,還不飛。而我國的麻雀呢,賊似的,一見人老遠就跑了。這不也說明俄羅斯不僅土地大,人心胸也大嗎,區區麻雀管它幹啥,隨它玩去吧!而我們國家,把麻雀當四害之一,曾經全國共討之全民共誅之,想讓它斷子絕孫。中國人太多了,以至與麻雀爭紅了眼。真個是地廣人稀人心才容易寬廣。以前去日本,感覺和俄羅斯絕對不一樣,日本太擁擠了,根本就看不到麻雀。俄羅斯真算得上大氣魄的民族,她的帝王將相的官邸、寢宮及各種紀念碑和雕塑,尤其是比中國寺廟地位還顯重要的許多教堂,輝煌宏偉得讓人不能不張大了嘴巴。但既不是教徒也不是學者的我,對那些大同小異千篇一律的教堂看不出什麼好心情來,隻覺得她們大,甚至過於金碧輝煌,過於鋪張和浪費,藝術品也擁有得放置得過於密集,而使去見她們的人顯得過於渺小。教堂把過大的位置都讓給上帝了,布道的氣氛又過於濃重,沒法兒給人以人間煙火氣息。所以,盡管每座教堂幾乎都是無數精美藝術品的博展館,但卻無法使我獲得激情與靈感,看過後也便很快印象模糊了。可是,一句刻在聖彼得堡勝利廣場的詩,一目過後竟如刀刻斧鑿般印在了腦中:“石頭啊,請像人們一樣堅強吧!”這句詩,簡直是對俄羅斯性格最為動人的讚美。女導遊員汪洋(她是在普希金語言學院留學的中國姑娘)雨裏送傘雪中送炭般及時告訴我們,這是蘇聯詩人佛洛尼亨的詩。為了加深對這句詩的理解,她講了一個故事。傳說彼得大帝遷都聖彼得堡後,下令全城所有建築都要用石頭,他要把大帝國首都建成一座堅固的石頭城,以區別原來木頭的首都莫斯科城。可是後來石頭越來越少,很遠處都難以找到了,他才不得不允許可用少量木材,但那木材也必須塗成石頭色。所以,後來石頭便成了俄羅斯民族性格的象征。蘇聯衛國戰爭期間,法西斯慘無人道的炮火把聖彼得堡這座石頭城都燒焦了,石頭砌造的許多建築被炸毀,可是堅強的人民獻出上千萬生命,硬把最凶殘的敵人抵擋在城外,直到最後勝利。我從心底感謝前蘇聯那位詩人,他的這一句詩,就把蘇俄人民的堅強性格讚美得如此淋漓盡致,以至今天還能把我已不易激動的心感動得久久不能平靜。我不由得感歎,產生過普希金、果戈裏、托爾斯泰、契訶夫、托斯妥耶夫斯基、高爾基……的俄羅斯文學大氣啊!同時又一次深深感到,文學藝術的確是民族精神的火炬。於是,在看了一所又一所富麗堂皇得不能再富麗堂皇的各種教堂之後,我們又在別人給定好的計劃之外,擠時間參拜了一座研究人間煙火的教堂--高爾基文學院。

十八年前,高爾基文學院就在我心中有了教堂般神聖的位置。那時,我剛考入我們中國的魯迅文學院。魯院的前身,叫中央文學講習所,就是五十年代初,丁玲訪問蘇聯後仿效高爾基文學院創辦的。我入學那一期,正趕上中國思想解放的高潮,而且給我們講課的老師們,不論是作家,還是評論家、畫家、音樂家和教授,他們差不多都受過蘇俄文學的濃重熏陶,於是,以一個沒念過大學的人命名的作家大學,便理所當然在一群沒念過大學的作家心中顯得重要起來。當時,我們這群還留有紅衛兵造反遺風的青年作家,一是為了弄到正規大學文憑,二是要和蘇維埃共和國聯盟的高爾基文學院比肩,便一再鬧騰,要求將文講所改名魯迅文學院。開明的中國作協領導,支持了下屬這些會員有曆史責任感的熱情。從此,中國也有了一所與蘇聯老大哥同樣名正言順的作家學府。所以,當我走進高爾基文學院這座慕名已久的文學教堂時,恍兮惚兮地又像回到了我的魯院,而當年在魯院學習時,我又常常跑到並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其麵目如何的高爾基文學院夢遊。高爾基是蘇聯文學的奠基人,他的長篇小說《我的大學》曾風靡世界,對我也產生過很大影響,以至我在魯院上學期間也寫了一篇《我的大學》小說,並且有了這樣一種心理感覺:高爾基文學院好像也是我的大學一樣。就為這原因,當我們到了離莫斯科紅場不遠的特維爾花園街,就要邁進高爾基文學院大門了,我還在後悔,沒能趕回賓館換上一套西服。高爾基文學院在歐洲,不穿西服而穿旅遊休閑服去參拜她,是不敬的。我就一再請求翻譯同誌,見麵時一定先跟主人解釋一下,我們是於旅途中臨時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