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朋友(2 / 3)

然而我還是交朋友,朋友多多益善,孤獨的靈魂在空蕩的天空中遊戈,但人之所以是人,有靈魂同時有身軀的皮囊,要生活就不能沒有朋友,因為出了門,門外的路泥濘,樹叢和牆根又有狗吠。

西班牙有個畢加索,一生才大名大,朋友是很多的,有許多朋友似乎天生就是來扶助他的,但他經常換女人也換朋友。這樣的人我們效法不來,而他說過一句話:朋友是走了的好。我對於曾經是我朋友後斷交或疏遠的那些人,時常想起來寒心,也時常想到他們的好處。如今倒坦然多了,因為當時寒心,是把朋友看成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殊不知朋友畢竟是朋友,朋友是春天的花,冬天就都沒有了,朋友不一定是知己,知己不一定是朋友,知己也不一定總是人,他既然吃我,耗我,毀我,那又算得了什麼呢,皇帝能養一國之眾,我能給幾個人好處呢?這麼想想,就想到他們的好處了。

今天上午,我又結識了一個新朋友,他向我訴苦說他的老婆工作在城郊外縣,家人十多年不能團聚,讓我寫幾幅字,他去貢獻給人事部門的掌權人。我立即寫了,他留下一罐清茶一條特級煙。待他一走,我就撥電話邀三四位舊的朋友來有福同享。這時候,我的朋友正騎了車子向我這兒趕來,我等待著他們,卻小小私心勃動,先自己沏一杯喝起,燃一支吸起,便忽然體會了真朋友是無言的犧牲,如這茶這煙,於是站在門口迎接喧嘩到來的朋友而仰天嗬嗬大笑了。

1997年2月5日晚

? 西安這些酒吧啊、這些歌舞廳啊,蹦迪啊這些東西,我都去過。在別人心目中,好像我都是那老古董啊,實際上正好是反反的。我去過同性戀的酒吧……

? 當年寫長篇,在外縣寫時沒有文化生活,每天晚上要麼看黃色片,要麼是看武打片。

走走:關於現代城市的某種概念或詞語,比如高速路、小別墅、貧民窟、步行街、度假村、體育場、健身房、圖書館、音樂廳、博物館、展覽會、電影院、遊泳池、古跡、學校、股市、超市、畫廊、酒吧、茶樓、歌廳、黃金周、信用卡……哪些對你來說是有感覺的?

賈平凹:你剛才談的這些,我都特別有感覺。嚴格說,我骨子裏是愛時尚得很,你比如這個酒瓶子,我覺得西方的酒瓶子設計就是比中國的酒瓶子好看。西安這些酒吧啊、歌舞廳啊,蹦迪啊這些東西,我都去過。但我喜歡是喜歡,畢竟因為咱年齡大了,去過以後吧,覺得不和諧得很,咱就出來了,覺得人家都看咱,你來幹啥來了?人家都是十來歲、二十歲那小年輕。再一個酒吧,咱也不愛喝酒,但是看到那些,確實有感覺,雖然我不一定去。在別人心目中,好像我是那老古董啊,實際上正好是反反的。

超市我是不常去,因為家裏這些事情都是老婆幹的,我隻是偶然……但是我每次隻要到超市去,就愛買我自己喜歡的東西,有用沒用,隻要是我喜歡的那些小玩意、愛吃的東西,都要買些回來。反正肯定都有收獲,會花些錢,大件都不買。

電腦吧,幾十年都在用筆寫,突然用機器寫,那對字的那種快感,那種敏感沒有了,年紀都這麼大了,學那個又耽誤,思維改變起碼得半年,這半年還不如我弄點別的啥呢,不上網就不上網吧。我是那樣想的,與其花半年時間來扭轉思維,改變習慣,真還不如讓我慢慢消磨我的生命,慢慢在字裏玩著。一生寫多少字那也是有定數的,我已經五十歲了,本來兩年寫的東西讓我一個月寫完了,那一年零十一個月幹啥?寫作裏邊有歡樂,就像農民種田的過程有一種歡樂一樣,它不僅僅是一種繁重的體力勞動,它有歡樂在裏麵。我母親看我在那兒寫文章,老覺得我太累,說你不要寫字了,她不知道我寫文章,以為我隻是寫字,一天坐在那裏寫要累死了,但我覺得樂趣也在那裏。因為我小時候沒有學過拚音,小學學漢語拚音時我離開了學校,以後再學沒記住。而從小學到大學,老師都講陝西話,現在的生活圈裏也都是陝西話,所以說我學這電腦吧就難得很。那五筆字型我曾經記過,記不住。然後有那象形碼,我也記不住。後來別人建議我買過書寫板,用書寫板那硬筆寫字,難看得很,我嫌那樣我毛筆字寫不成了。我想我可能是很笨的那一種,像一隻狗吧,你給它開了再大的門,它還是從小洞子裏鑽,把雞放在糧堆上它還是扒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