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典禮 (2)(1 / 2)

“不礙事不礙事。”三把火急了,“傳說嘛,傳到哪裏就在哪裏說。”

見三把火的背影尾隨嘉賓進了一線天,偽遊客一哄而上圍住沈局長索要貴賓卡。“排隊排隊,”沈局長將金光燦爛的貴賓卡撚成扇形舉過頭頂說,“成群結隊的像什麼話?兩三個兩三個進去,拿出遊客的好奇來。”

白達卷起紅旗握在手上,指揮車輛調頭排好,讓老師們帶隊撤走鼓號隊。

臨時培訓的三個導遊,來自第一醫院的護士叫徐光華、來自實驗小學的叫吳琳、來自機關文印站的叫李春玲,跟劫波湊在水泥澆鑄的偽木屋裏正好是“波光粼粼”。四人抬出售票桌打標分,劫波人小膽大,也比她們專業,主動肩負起望風的重擔:坐在麵路的位置,見有人來馬上掀起桌布一角遮了撲克。

然而,“波光粼粼”卻好景不長,李春玲沒兩天就走了,原因是文印站是承包的,經理說了,要嘛趕緊回來打字,要嘛我換個人打字。水波沒有光如何粼粼?三個人打不了標分,打爭上遊還是可以的,劫波仍然坐麵路的位置。緊接著吳琳也要走了,她男朋友在部隊當連長,喜歡的就是教師,而不是導遊。沈局長出於創建擁軍愛民模範城的長遠利益考慮,尊重連長的喜好,同意吳琳回校上課。

四個人少了兩個,還能玩什麼牌呢?尖烏龜吧。為了防止對方算出自己的牌,每次洗完牌都要抽掉一部分,劫波也沒有固定的位置了,因為經驗告訴她們,根本就沒人會來買票。沒有遊客,就兩個導遊兼售票這麼玩著,便玩出一股寂寞來,有時峽穀裏會傳出一聲莫名的怪叫,徐光華身子一哆嗦就生出悔意。“還不如回醫院算了。”她說。

“醫院有什麼好?”劫波手裏洗牌、嘴裏說話,“你以為你是醫生還是護士長,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化驗員啊,拜托。”

“化驗員好呀,工作清閑,環境又幹淨。”

“整天屎啊尿的,還幹淨?”

徐光華往後一仰,“呀”的一聲怪叫,“沒想到你這麼庸俗,劫波,你身體裏不也有屎有尿嗎,男人照樣把你當金枝玉葉。化驗是科學不是美學,科學是來不得半點含糊的。”

“好了好了,”劫波將牌往桌上一拍,垛成兩堆說,“快,抓牌。”

兩副精美的蝴蝶牌撲克最終留不住徐光華一顆孤獨的心,離開售票處那天,徐光華細細打掃遍地的落葉、擦拭堆積的塵埃,擦到鋁合金錢箱時,徐光華發出驚聲尖叫。劫波扔了抹布撲過來,到底是一場虛驚:錢箱裏有一條蠕動的毛毛蟲。徐光華捂住胸口驚魂未定,陪襯出劫波的從容,隻見她打開錢箱,倒出毛毛蟲,伸腳一踩,地上便成了一抹綠色。懷抱鋁合金錢箱,劫波突然哭了,悲傷像放飛的白鴿,翱翔在偽木屋狹窄的空間。

“全是騙人,哦——,旅什麼遊,哦——,一分錢票沒賣到,哦——,人倒跑光了,哦——哦——。”

徐光華離去的毅然決心被劫波三兩下就哭沒了,摘了一段手紙,幫劫波揩去淚水。“你也走吧,”徐光華建議,“我們一起走,一走了之。”

劫波“咣”的一聲拋下錢箱,淚水又下來了。“你會化驗,我會幹什麼?我讀的就是旅遊,我就會做導遊。要死,我也死在這裏。”

劫波並沒有死在售票處,她靈機一動就得出結論:平時是斷乎沒有遊客的,雙休日守在那裏就可以了。雙休日一般稀稀拉拉會有幾個來路不明的外地人,間或出現一對行裝繁雜的情侶。有客人就好,收多少錢是小問題,關鍵是劫波不再寂寞。

那麼,劫波平時在哪裏呢?在啞巴的摩托車上。劫波斜背大書包的樣子仿佛是個逃學的高中生,裏頭沉甸甸的,似乎裝了十幾門功課的書本作業。其實,劫波不是什麼逃學生,而是幫姐夫收錢的財神爺;書包裏也不是什麼課本作業,而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鈔。

在桃源,啞巴不再是個歪脖子搬運工,而是啟蒙大眾心智的開拓者。啞巴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人們,金錢自我繁殖的時代來臨了。此前,純樸的桃源客家人隻知道錢可以買米、買油、買液化氣,買房、買車、買自尊心;拙笨的人將錢藏進枕頭裏,每天晚上細數一遍;聰明的人將錢投進股票、期貨市場,企圖圓一個發財夢。現在好了,《雞蛋的夢》一夜之間家喻戶曉,這個蠱惑人心的故事是如此簡單,簡單到文盲都能聽懂;這個扣人心弦的故事又是如此深刻,深刻到最精明的生意人都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