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交易 (2)(1 / 2)

啞巴同桃汛細細盤算,認為還是要從老爺子身上打開突破口。陶傳清的冤屈昭雪後,挺直腰杆做人,又是捐款修校舍、又是主持水蜜桃研究會,在族人中的身價扶搖直上。啞巴載桃汛到陶家,隻見劫波在客廳埋頭發短信,有人來也不抬頭。桃汛很是不慣:

“一個大姑娘家整天就知道傻玩兒,有什麼出息?”

“別看這小小的手機,我接上卡,容量嚇死你。還有,可以錄你的聲音做鈴聲。”

桃汛光知道用手機掛電話,哪聽說還有這麼多名堂。“那我說一句試試:劫波劫波我愛你。”

“要說就二姐夫說,你說這句話有什麼意思?”

“亂講,他是你姐夫,更不能這麼說。”

劫波一躍而起,扯住啞巴的袖管,“我偏要你說,偏要你說。就說一句,說一句玩兒嘛。”

“好好好,我說。劫波劫波你好嗎。”

“不行。”劫波要捏啞巴,“要說劫波劫波我愛你。”

被逼到牆角的啞巴皺起眉頭說,“劫波劫波我愛你。”

劫波摘下啞巴腰間的手機,撥通自己的號碼,響起的鈴聲果然是:“劫波劫波我愛你。”

真是哪一壺不開拎哪一壺,正在下樓的陶傳清聽到了這該死的鈴聲。“胡鬧,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懂不懂?姐夫就是姐夫,天底下三腳貓難找,兩腳男人還難找嗎,非得姐夫愛你?”

這些在啞巴聽來字字誅心的話,把劫波罵得啞口無言,吐吐舌頭,收起手機。溜了劫波,陶傳清掉轉身來對啞巴,“你們一起來,是為鞋匠的事?”

由於長時間熬夜,陶傳清的疾眼紅腫得像一對爛柿子,淡黃色的目眵凝結在眼角,灰白的頭發蓬亂得像風中的鳥窩。啞巴理解了,讓人油枯燈滅的往往不是忍辱含冤,而是有太多的欲望沒有滿足。這提醒啞巴,該怎麼跟憔悴的老嶽父說話:

“爸,我們聽說你在寫書,特地過來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

“不為鞋匠而來,我也要講一講鞋匠的事。”

桃汛泡好茶,給父親擺一杯,再給妹夫擺一杯。陶傳清說,“我不喝茶,桃汛去我房間把保溫杯拿來,我要泡益目靈顆粒。你在閘口巷跟鞋匠丟人現眼的事我也聽說了,這個鞋匠,狗改不了吃屎,連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都不懂。劫波也不像話,沒大沒小,抱著姐夫的腰招搖過市,念什麼書,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你也要檢點些,不要讓人家戳著脊梁骨罵為富不仁、罵溫飽思淫欲。”

桃汛像冠軍高舉獎杯那樣高舉保溫杯,“爸,是哪兒發的呀,我看杯上有字。”

理屈詞窮的啞巴正是沒話找話說的關鍵時刻,忙接過它,高聲說,“還真是桃源師專發的,市麵上至少賣兩百。”

珍貴的保溫杯驅散了陶傳清心中的陰霾,不禁揚眉吐氣,“我了解過了,五一勞動節師專發兩種保溫杯,普通教師發普通型的,主任以上的發這種帶過濾罩的,當然包括我這個退休副校長了。”

陶傳清睃一眼啞巴,喝水不忘掘井人,沒有這個愛不得恨不得的女婿,自己絕對捧不上如此榮耀的保溫杯。心底一軟,陶傳清就轉換了話題:

“寫書容易出書難的道理我也曉得,沒想到出版社一張嘴就要錢,唉。花季說了,現如今的出版社也是企業,也要講效益,可是,可是他們也太黑了,一家夥就要八萬塊。八萬塊哪,一個企業工人不吃不喝也要白幹八年。”

桃汛一撇嘴說,“給他唄,不就八萬塊。”

“哎呀,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你目不識丁,也敢在這裏奢談出版?去去去,去我房間把桌子右邊的書稿拿來,還有書稿上的合同書。”

桃汛很不服氣,還是上樓了,一會又大呼小叫,“爸,桌上有兩本,我不懂你要哪一本?”

“這個文盲,真拿她沒辦法。”陶傳清朝樓上喊,“都要。”

啞巴接過書稿,手寫稿叫《水蜜桃豐產栽培》,作者陶傳清;打印稿封麵一行大字,《湮沒的理想國》,下麵是小字:花季著。陶傳清的書稿從目錄上看,章節分得極為詳盡。啞巴想,除非鄉政府的農技員,一般讀者不等打開正文,瀏覽一眼目錄就暈了。至於《湮沒的理想國》,完全是那篇《世外桃源今安在》的放大,寫法是時髦的大散文套路,盡管虛實結合、行文流暢,但是有多少人會對追問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到底在哪裏感興趣,值得懷疑。

啞巴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的看家本領就是知道設身處地、知道將心比心、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啞巴想,假若我是出版社編輯,我也不會出這樣的爛書,出了不但沒飯吃,還要丟飯碗。

“大師出版社”寄來的《圖書出版合同》共四份,兩份的甲方為陶傳清,另兩份的甲方為花季。事先印好的出版合同長達十張紙,極具嘮叨之能事,連《出版管理條例》都附在後麵了,除了律師,一般人看了也會頭暈。奇怪的是,大量的約定空格沒填,隻在“其他約定”空白處手寫,“本書大32開,由出版社印刷,甲方付乙方書號管理費、印刷費、製版費、審稿費、設計費、校對費、運輸費等合計肆萬元正,乙方付甲方樣書貳仟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