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花季的預感精確而獨到。所有的麻煩都從劫波的一個要求開始,這個要求不算過分,也不算特殊,但非常致命,給桃花會、給桃源經濟致命打擊的濫觴,就從劫波的這個要求撕破了。
桃花塢別墅一動工,就掀起認購狂潮,啞巴也搶交了十萬塊定金。出於自己是大會首,而花季沒有標會的現實考慮,在《“桃花塢”優先認購權協議》上,啞巴在“買方”一欄填上了陶花季的名字。現在,工程已經過半,開發商的“預售許可證”也辦好了,根據協議,該交首付款、跟銀行辦理《樓宇按揭借款合同》。劫波的要求就是衝別墅來的:
“我要你更名,《商品房購銷合同》換上我名字。”
當時,他們在別墅區接待處緊挨落地玻璃的小圓桌對麵而坐,啞巴凝視劫波,無言地笑了。啞巴繼續填寫合同,自認為僅憑一個冷笑就能摧毀劫波的任性,當他寫完“陶”字,就不得不罷手,喉嚨有被卡緊的感覺。因為劫波又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足以讓啞巴下決心別墅易主。劫波盯住自己的手機彩屏,輕描淡寫地說:
“我懷孕了。”
劫波還在玩手機遊戲,但啞巴慢慢憋紅的臉孔和急促的呼吸她用眼睛的餘光就能感受到。各種念頭在啞巴的胸膛翻江倒海:他渴望孩子,與花季的夫妻關係卻名存實亡;跟姐姐離婚娶妹妹,豈不罪惡昭彰?花季說離就離?劫波也不是說娶就娶的,中間還橫著陶傳清。對啞巴的左右為難,劫波嗤之以鼻:
“擺不平吧?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把孩子做了。”
啞巴怎能說出不要孩子的話來,絕不能。
“發什麼呆?”劫波細眉一挑,“要麼墮胎,要麼填上我名字,你看著辦。”
手中的筆抖了一下,啞巴用勁握緊,毅然寫下“劫波”二字。
在《商品房購銷合同》上填寫“陶劫波”,可不是簽署停戰協議,而是向正常的生活發出挑戰書。
夜筒開完,送走客人,清過賬,啞巴打發謝軍、張思發先走。鎖上陶氏祖祠的大門,啞巴將摩托車鑰匙交給劫波:
“你騎車回去,我跟大姐走一走。”
時令雖然屬於秋季,逼人的熱浪可是一年中最強勁的。鋪天蓋地的水蜜桃好比夏季台風,一轉眼就銷聲匿跡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地西瓜。桃花溪兩岸,連綿起伏的彩燈把夜色裝扮得情緒曖昧,溪畔草地折疊小桌沿線擺開,消夜的市民三五成群,一碟炒田螺、一紮啤酒、幾個黃色段子,用以打發難熬的漫漫長夜。九曲橋成了西瓜的夜市,沁人心脾的瓜囊清香,兌上小販渾身的汗臭,攪成一股古怪的味道。幸好溪風襲人,晚稻幼苗甜茲茲的芬芳迎麵覆蓋過來。
啞巴手扶橋欄杆,遠眺一派燈紅酒綠。桃汛蹲下身,屈起手指敲西瓜,“買個瓜回家聊吧,家裏沒人。最近桃源有三多聽說嗎?街上西瓜多、家裏小偷多、會首白條多。”
啞巴拎瓜跟到桃汛家裏,發現黑燈瞎火的,“芽芽呢?”
“什麼小學生文藝彙演,彈電子琴去了,住學校。”
桃汛洗刀切瓜,破成兩半;再洗兩把調羹,交一把給啞巴。“調羹挖著吃,免得漏汁。”
啞巴若無其事地埋頭吃瓜,桃汛卻急了,“你這個人哪,老鼠咬雞巴,有苦說不出。有什麼話就直頭直路說吧。”
啞巴用調羹柄頓一頓桌麵,咽下瓜囊,“我想,我想離了花季娶劫波。”
桃汛睜圓了眼睛,眼神卻是空洞的。“啞巴,讓我怎麼說你呢?你跟劫波那點破事我曉得,老爸也曉得,劫波還臭雞屎,老成了會曉得要怎麼做。老爸要麵子,就當自己有眼病,沒看見。說句良心話,你現在把床底下的屎盆子抬到桌麵上來,誰還捂得住?傻了不是?”
“我不傻,劫波有孕了。”
“有孕怎麼啦?做掉,跟花季懷一個。”
“花季?從結婚那天起,我們就沒有那個了。”
“為什麼?因為三把火?”